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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灼人

    评分:
    0.0很差

    分类:剧情片俄罗斯1994

    主演:欧列格·缅希科夫,尼基塔·米哈尔科夫,茵格保加·达坤耐特,娜杰日达·米哈尔科娃,维亚切斯拉夫·吉洪诺夫,斯韦特兰娜·克留奇科娃,弗拉基米尔·伊林,阿拉·A·卡赞斯卡亚,尼娜·阿尔希波娃,阿宛盖·里昂惕夫,安德列·奥曼斯基,茵娜·乌里扬诺娃 

    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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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影片的时代背景落在30年代斯大林统治下的前苏联。科托夫(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Nikita Mikhalkov 饰)是红军的光辉领袖,拥有殷实家底和幸福家庭,正在与妻子玛露莎(英格波佳·达库内提 Ingeborga Dapkunaite 饰)、女儿一起在别墅中度过幸福时光。不料,一名不速之客闯进了这里。当他揭开层层乔装的外物时,人们认出了他——一个失踪了十年的没落贵族米迪亚(欧列格·米契柯夫 Oleg Menshikov 饰)。米迪亚的到来犹如地狱派来的使者,随着他娓娓道来的故事,米迪亚和科托夫之间的恩怨纠结、和玛露莎之间的陈年旧情以及随着时代而扭曲的人生,都在故事中一一展开。而更为残酷的是,他带来了一个令科托夫一家陷入绝境的消息……

     长篇影评

     1 ) 焚身的烈日

    题记:俄罗斯电影Burnt by the Sun拍摄于1994年,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的前苏联。片名一般翻译成烈日灼人、毒太阳或烈日灼身。

    一、人
    Kotov
    Kotov是资深红军将领,“苏联英雄”的获得者。在片中刚出现时对女儿一片慈爱,对妻子体贴照顾,对村庄百姓也很关爱,俨然是个高大全形象。直到不速之客Mitya来访之后,影片才告诉观众Kotov历史中的另一面:他曾经在内务部门干过一段时间,亲手把Mitya送到国外做反间谍工作,拆散了Mitya和Maroussia。这当然也在意料之中。坐在这种高位的人身后怎么会不隐藏一些黑暗呢。

    和Mitya争吵时,Kotov愤怒地咆哮:“我是苏联英雄,谁敢动我!”但其实他刚看到Mitya造访时,可能就已意识到自己是个死人了。毕竟在那个年代,谁都知道一个内务部官员来访意味着什么。区区一个苏联英雄算得了什么,加米涅夫、布哈林、图哈切夫斯基……这些声名显赫的党国领导人哪个躲得了烈日的照射?红军之父托洛茨基流亡到墨西哥不还是难逃一死。尽管落了难,但Kotov还是打心眼里看不起Mitya:Mitya算是什么东西?当年还不是像收买妓女一样收买了他。其实Mitya这种剥削阶级出身的人贪生怕死,许诺一点好处他们就能出卖朋友,连最下贱的妓女都比不上。那像自己,根正苗红,南征北战为新政权打下一片江山。

    在那个年代Kotov属于很典型的一类群体,他们为苏维埃共和国的建立贡献了汗马功劳,飘扬的红旗是包含了他们的鲜血的。而新政权建立后他们做为出过大力气的人,也都得到了相当丰厚的利益,跻身高位。通常人为一件事付出得越多,对这件事的感情也就越深。因此这批人当然对新政权有着深厚而忠诚的感情,而且因为他们已在政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他们认为自己就是政权的一部分。所以为了维护新政权的稳固,Kotov们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一个人乃至一群人的利益,而且在执行的时候他们也心安理得——这只不过是革命成功所要付出的一些必要代价。可惜多数Kotov们意识不到,自己在领袖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群蝼蚁,如果他有需要随时可以消灭——同样只是一些必要代价而已。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通常离死已经很近了。

    Mitya
    影片开始时Mitya像是个革命中的失意者,在时代的洪流中被迫去国离乡、浪迹天涯。他有一身才艺:精通多种乐器,热爱诗歌,还会踢踏舞。在阳台上,他给Nadia及其家人讲诉了一个很像是自述经历的悲情故事,让人听得唏嘘不已,以至于曾经是他未婚妻的Maroussia听后跑到楼上痛哭。

    Maroussia的亲戚问Mitya在哪里工作,Mitya面容严肃地说:“为政治警察局工作”。然后又很随意地表示只是开玩笑。这是电影的转折点,有心的观众应该能看出他没有讲笑话。事实上自1923年起他就为政权进行反间谍工作,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此行也绝不是探访故旧,而是带着追魂帖而来。于公,是清洗“德国间谍”Kotov;于私,则是一次复仇之旅。

    在内务部浸淫多年后, Mitya已经变成一个很冷酷的人,成了那个体制的一部分。钢琴前十指翻飞、抱着吉他动情弹唱….这只是他的一个侧面,正如一些纳粹军官也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一样,并不妨碍恶之花在他们身上绽放。他出卖举报了八个白军军官,导致他们被送回国无审判直接处决。押运Kotov途中,一个农民因迷路而挡了道,无意中目睹Kotov被押运和殴打,他和同事平静地杀死了这个路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其实Mitya觉得自己确实很委屈:贵族出身的他在革命中当然家破人亡、于是他参加了白军和红军作战,战败后逃到Maroussia家避难,两人一见钟情,本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苟全性命于乱世之中,平平静静走完下半生就好。谁知内务部门找上门,只给他两条路走:一条是为政权服务,出国从事反间谍工作,追捕那些“叛徒”。另一条则不言而喻——政权对待不合作的人只有一种处理办法。 他选择了第一条路,从此在国外隐姓埋名,协助政权捕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叛徒”。政权当初许诺他,如果做得好就可以让他回到当初住过的那栋房子,但后来他发现自己被骗了。他觉得这个新政权夺走了他的一切:生命、职业、爱人、家人、祖国、信仰……,让他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归根到底,他觉得逼他走上这条路的人就是Kotov。所以他要归来复仇,在Kotov的痛苦中作乐, 一口又一口细细地品味Kotov的痛苦。报复了Kotov之后,他真的能获得解脱吗?

    影片的最后,Mitya割腕自杀了。对此可以有不同理解:在斯大林时代,清洗行动大都在深夜进行,当夜间听到有人敲自己家门时,许多住在高楼上的人为了免遭被捕后的严刑和侮辱,便纵身跳下,以死相抗。而Mitya清晨六点钟回家后,电话忽然响起,他没有接,也许已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被清洗的对象,随后就割腕了。另一种更可能的解释是Mitya在这个体制下生活了十余年,早已彻底绝望,对自己做的工作无比厌倦,后来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当亲手把Kotov送上刑车后,大事已了,在这个世界上已无可留恋。不管是什么原因,Mitya最终选择了死亡作为解脱,彻底摆脱了他附身的体制的禁锢。

    Nadia
    天真烂漫的Nadia,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雏菊。沐浴在朝阳之下,她是幸福的,不知忧愁为何物:从小便是家人的心肝宝贝,生活优裕,父亲还是个大英雄。她眼中的少先队,听到军号就起床,哨声一响就去游泳… 她渴望着加入这个集体,根本无法理解Mitya大煞风景的话——“踏着音乐走进坟墓”。

    她和Mitya郑重拉钩,要保守这个只告诉她的“军事机密”——过会有车要来拉Mitya离开。知道秘密后,她站在门前翘首以盼。汽车来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无比兴奋,满是憧憬。她小心翼翼走到车前,精心对着汽车的车前灯梳理头发,然后一本正经的和车里的人对话。Mitya叔叔允诺她可以开一会车,她更加兴奋了。为了尽快开上车,她催促爸爸快点换上衣服出去。终于开上了汽车!开得还很棒,叔叔和爸爸都表扬了她,好开心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开始她就觉得车上的那个乘员神色不对劲,像是从动物园偷跑出来的。临下汽车,她关切地问:“你离开是因为他们不喂你东西吃吗?”……

    影片平静地用各种细节刻画着这个小女孩的天真可爱。年幼的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一尘不染。在她身上,我们只能看到纯和美。当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被体制无情吞噬,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二、日
    Kotov和Mitya是仇人,但两人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 ——对领袖发自心底的虔诚敬畏。

    Maroussia问Kotov,若面临Mitya当年的境况,他又会作何选择。Kotov毫不犹豫地答复会作同样的选择。但他又自豪地辩解自己和Mitya的区别:一个是因为热爱祖国,一个是因为畏惧。在那个时代领袖就是祖国的化身。Kotov确实是深爱领袖的。当离别之际到来,他最后一次抱Nadia时,仍凝视着自己和斯大林同志的亲密合影,也许还抱有幻想?而Mitya又何尝不热爱领袖呢?看到气球下悬挂的巨幅领袖画像时,他也立即满脸敬畏地凝视画像缓慢升起,下意识地举手敬礼,完全发自心底。

    领袖无所不在:在少先队员们的上衣绣像上,在所有集体活动中呼喊的口号中,在每个城市都伫立着的大大小小雕像里……领袖即国家,国家即领袖。爱国就是爱领袖,不爱领袖也就是叛国。领袖是天空中一轮明日,放出阳光普照大地。有些人温暖的沐浴在日光下,有些人则被烈日灼身,甚至被焚成一缕青烟飘散。即使是前者,也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日光会突然变毒,将自己焚化。

    今天领袖拉着你一起清洗别人,你受宠若惊,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自己已成了伟大领袖的自己人、亲密战友。明天你又被领袖和他的其他亲密战友清洗掉。这个过程循环往复,无止无休。在权力的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如走马灯一般。唯一不变的永恒是老大哥,始终冷冷地坐在最高处看着下面这一片混乱,我自巍然不动。

    和领袖的关系每进一步,危险便也更多一分,因为没有人能常伴他左右,除了他自己。无数人虔敬地热爱着他,而他只爱自己。清洗、清洗、永不停止的清洗。只有在清洗之中,他才觉得自己是稳固安全的:肉体毁灭了一个人,岂非就永远不用再担心他叛变。空气中充满了背叛、出卖。友情、亲情变得愈加淡漠,为了保全自己,这些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毕竟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在领袖打造出的这个窒息的体制下,无数像Nadia一样至纯至洁的花朵被烈日灼伤,一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在清洗中湮灭。也许这已是人类历史上黑暗的极致了吧。

    1994年,距苏联解体已三年,俄罗斯正处在它近百年历史中氛围最宽松的一个时期。这部以斯大林时代的大清洗为背景的电影也有机会面世,把观众又带到了这个烈日焚身的年代,去领受那轮毒日耀眼的光芒……

    附:关于大清洗的若干资料:
    高层:
    所有在1917年俄罗斯大革命和在列宁政府中起过重要角色的苏联共产党领导人都被消灭。在1917年十月革命时期中的六位政治局成员中只有斯大林本人幸存,另外五位中四人被处死,列夫•托洛茨基被开除党籍后流亡墨西哥,于1940年被内委会的间谍暗杀。从十月革命到1924年列宁逝世期间被选入政治局的七人中四人被处死,米哈伊尔•汤姆斯基自杀,只有两人幸存。从1934年参加第17届共产党代表大会的1966名代表中1108人被捕,这些人几乎全部死于狱中。
    宗教:
    斯大林在20世纪三十年代初完成了对东正教的系统摧毁,大清洗中,有16.5万名神父因传教被捕,其中10.6万人被枪决。
    军队:
    大清洗期间(1935-1938),三分之一的红军军官和几乎全部的高阶将领被处死或流亡至西伯利亚,改以大批具备“政治经验”却毫无作战经验的军官替代。五名元帅有三名遭处决,三分之二的军团和师指挥官被处决。这造成红军内部充斥大量年轻而训练贫乏的军官; 1941年,红军的军官里有75%任职尚未超过1年,红军军团指挥官的平均年龄比德军师指挥官的平均年龄少了整整12岁。

    苏德战争时期,内委会的主要任务为战线后方的安全保卫工作,同时包括制止阵前逃亡行为。根据斯大林签署的国防人民委员会第270号和第227号令,对于阵前退却和影响军心的官兵可以就地枪决。在战争期间,大约有158,000名苏联官兵被内委会督战队射杀。
    古拉格:
    在1930年的中后期,大清洗运动促使前苏联的劳改营系统古拉格的规模开始戏剧性地膨胀。根据前苏联人民内务委员会颁布的第58号命令,人们开始被前苏联秘密警察监视,审查并以“反革命”的罪名被关押,又由人民内务委员会草草审判并被流放或被处决。大部分古拉格囚犯在大部分时间内都面临着食物供给不足,御寒衣物匮乏,拥挤和缺乏医疗保障的困难。1934年至1940年六年间古拉格集中营内的非正常死亡人数是同期前苏联死亡人数的4至6倍,根据解密的档案,1930年至1953年古拉格内死亡人数的报数估计为176万人。其中二分之一死于1941年至1943年。
    清洗执行者:
    继雅戈达后,当时大清洗的主要直接执行人、内委会的头领叶若夫最后亦不能幸免于难,在1940年失势,随即遭处决。斯大林时代末期的内委会头领贝利亚在斯大林死后也被逮捕和处决。
    前苏联国家安全、政治警察部门演化:契卡(Cheka)1917-1922-> 国家政治保卫局(OGPU)1922-1934-> 内务人民委员会NKVD(1934-1954->克格勃(KGB)1954-1991

     2 ) 《烈日灼人》:为永恒的离别唱一曲短歌

      一、通向幸福之路

      贝特兰•罗素在论及“幸福”这一话题时,曾说过:“动物只要不生病,有足够的食物,便快乐了。我们觉得人类也该如此,但在近代社会里并不然,至少以大多数的情形而论。”“黑客帝国”中的矩阵曾经创造过一个完美的虚拟世界,使人每日处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每一个欲望都得到满足,不多时日,他们就忍受不了这种安逸而精神崩溃了。不可否认的,疑虑和忧患是人们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从一定程度上说,这种与生俱来的忧愁促使社会思考、进步,让我们在钻木取火后有了打火机,从咯吱作响的两轮马车坐到了平稳快速的汽车里,人们在永远追逐更完美生活的时候被焦愁所困。可是一旦人在社会中的生存受到压迫和威胁,那么宽广的追求幸福之路将退化为走钢丝式的求生本能。

      有一个关于“何谓幸福”的前苏联笑话,听起来难免有些戏谑,但也在哑然失笑的同时常到了辛酸的现实意味。在这个幽默对话中,古板的英国人认为幸福是冬天里的暖炉,浪漫的法国人说幸福是与金发女郎的一次度假,苏联人对于幸福的见解是当半夜有人敲门,你可以从容的告诉来者要捉捕的对象其实住在隔壁。这种幸福并非来自普遍意义上的心灵的满足或者精神的愉悦,而是出自命悬一线的侥幸存活,死亡竟然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针兴奋剂,让活着变成一种至高的荣耀与快乐。这种幸福和每日都在猎豹爪牙下逃生的羚羊感到生存的简单快乐并无二致,这种快乐是消极的,正如“醉酒是暂时的自杀,是不快乐的短时间的休止”,人们用更悲惨的境地来麻木不幸,提醒自己惨淡的生活还存留着“幸福”。对于个人,这是乐观精神,对于一个社会,这是精神上的慢性自杀。

      俄罗斯电影“烈日灼人”(Burnt by the Sun 1994)将背景放在了1936年的苏联,透过民族英雄红军上校科托夫•赛基•培特洛甫的遭遇,描绘了当年旷日持久的“肃反”运动给人民带来的巨大伤痛。电影并未运用刻画政治现实惯用的冷峻色调和激烈斗争场面,将画面定格在晨风里包裹着香气的乡间,翻滚着金黄色呢喃的麦田,母亲的歌声,妻子的巧笑嫣然和女儿的怀抱。这样浓厚温暖的氛围中,却隐藏着眼泪与冲突,不安与暴力一点点侵入到家园。

      科托夫上校六岁的女儿纳迪娅有着孩童们初入世界的好奇,她单纯懵懂,只不过幼小的她也已经深受爱国精神的感染。每次有少年先锋队员路过,她都会绷起小脸,认真地行礼,希望有一天也能神气地穿上整洁的队服,昂首挺胸地走进队伍。历经坎坷的米特亚却不无惆怅地对她说,如果真的经历过一起起床、吃饭、做早操的日子,就会会知晓生活是如何埋葬一个人,且一并抹煞了他们的个性与天性。

      当人们利用周末假期在湖边游玩时,广播里却一遍遍播放着庆祝解放胜利六周年胜利的话,并预警要进行毒气演习,每次结束前都不忘说一句:祝大家假期愉快。将不安与恐惧带进原本安宁的假日后,他们还不忘告诉大家这该是一个美好的假期,要知道自己是多么幸福。就像在说,我们不能游泳,不能嬉戏,不能享受静谧的午后,但是我们是如此幸福。他们似乎想要制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一个从未实现过的乌托邦,只不过不是通过提高人民的生活质量,而是通过在艰苦环境中“提醒”幸福,潜移默化地让人们不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而是将每况愈下的生存环境通过精神催眠硬生生变得“幸福”。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反乌托邦小说《动物庄园》中的有些情节就是取自俄国革命的真实事件,他在小说的序言中直言不讳的指责“大清洗”运动,指出苏联已经完全不同于1917年的样子,慢慢向一个等级森严的集权国家发展。而在任何一个政权建立的伊始,都不会刻意有计划地向集权方向发展,都会铺开一个光明远大的未来预想图,让任何一个见过的人都愿意付出不懈的努力向这个目标迈进。贝兰特•罗素在谴责苏联政府之前,也曾经写道俄国的年轻人比世界上任何别国的都快活,因为“他们在那边有一个新世界要创造,有一股为创造新世界所必需的热烈的信仰。俄国青年的信仰可能显得不成熟,但这究竟有什么害处呢?他正创造着一个新世界;而新世界是一定投合他的嗜好的,一朝造成之后,几乎一定能使普通的俄国人比革命以前更幸福。”奥威尔的小说中,甫一开始,动物庄园的长者只是倡导动物们紧密团结起来反抗压迫它们的人类,还高唱了那首激动人心的《英格兰之兽》,带领大家“倾听快乐的佳音,展望那金色的未来”。当它们真的革命成功,赶跑了人类,两位猪领导人一开始还像模像样的制定了“七戒”,誓要和人类划清界限。但是之后的局势却由两位领导人的意见相左,变成了一场内部斗争、排除异己的活动,发展到后来甚至成了血腥镇压的内部清洗。掌握权力的“拿破仑”(其中一只猪的名字)一步步背离革命的初衷,不许大家哼唱《英格兰之兽》,将“七戒”涂改掺水,对所有动物实行洗脑。到了故事的最后,猪和人类结成了盟友,并开始像人一样走路吃饭,直至动物们都分不清哪个是猪哪个是人了。

      影片中的上校科托夫就是创建社会初期的英雄,他勇敢、忠诚,热爱祖国,富有感召力,善于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领导人。当军队的坦克开进了农民的麦田,他三言两语就让士兵们欣然臣服,原路返回,不仅因为他是众人爱戴的科托夫同志,也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当妻子马鲁西娅得知他曾经赶走了与她青梅竹马的米特亚,只为了能有机会亲近她,深受打击、痛哭着要跳楼,却被科托夫几句深情的呼唤拉了回来,安然地接受了这个有些残忍的真相。他和斯大林的合影照片一直摆在书桌和墙壁上的显要位置,这是荣誉,也是他的骄傲,他曾经与斯大林并肩作战,知道斯大林办公室的直播号码,这位“朋友”给他权力与荣耀,也带着他走向不归路。朋友,普希金说过,“我不再有朋友,或者他们已经远离了我”。科托夫的悲剧不只是斯大林一个人造成的,每个人都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或者沉默,或者积极响应,让他没有任何选择地坐上了那辆一去不回的轿车。

      二、为永恒的离别唱一曲短歌

      “被太阳灼伤,绯红色的海洋干涸。我听你说过,我亲爱的鸽子:那里将不再有爱。让我们离去吧,我将不再冷落你。”——“烈日灼人”

      谋杀与罪恶喜好隐匿在夜晚肮脏的角落里,任凭它呻吟腐臭,哪怕只用耳朵聆听都能探知它丑陋的嘴脸浸了多少毒汁。被暗夜纠结着的噩梦总能被清晨的曙光驱散,连吸血的鬼魂也要藏进冰冷的墓穴等待再一次月升日落。所以,我们热爱阳光,爱它唤醒的鸟啼,爱它绽放了春天,爱它开拓着蓝天的疆界,爱它散发的激情,仿佛只要有一片它叶片上的光芒便能获得快乐。可是,在“烈日灼人”中,我们看到被幸福燃尽的家庭,被太阳灼伤的笑容,一株婆婆纳变蓝了所有金黄的时光。恋人们依旧拥吻,松树们依旧沙沙作响,远去的歌声却在诉说一次永恒的离别。

      电影开始于一段雪地里的舞蹈,被冰雪覆裹的大地,小型乐队在拱形的舞台上弹奏,恋人们踏着音乐的节奏紧紧拥抱。这是影片中为数不多的一抹冷色,那对相拥的恋人是寒冷中的一线温暖,导演却也在用这种气氛暗示了再深切的亲吻也无法逃脱命中注定的别离。导演将故事浓缩在了一天,保密局的摩爪伸向了缓慢、悠闲的田园生活中,以飞快的速度终结了漫长的星期日。

      坦克闯进了麦田,让科托夫难得的休息日都不得安宁,而这个偶然事件只是一连串变故的序曲。马鲁西娅搂着女儿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分外无助。冰冷的炮口没有指向什么入侵的敌人,而是摇向了自家的人民、同志,手无寸铁的妻女。

      科托夫住的是专门为艺术家和音乐家准备的豪宅,坐落在树林中,被树叶过滤的日光笼罩了一层光晕。他的母亲爱硫娜曾经是歌唱家,用歌声缅怀失落在光阴隧道中的记忆。

      **纳迪娅**

      纳迪娅是穿梭在树林间最清凉透彻的微风,不经过世俗的浸染,肮脏的阴谋到了她的眼中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景,新奇而别致。就像谈起当年祖母因为毒气泄漏被人从莫斯科抬回来时,她睁着大眼睛,煞有介事的说那是因为动物园太臭了,搞得大家都无法呼吸了。她对善恶还没有太多概念,她喜欢最终带走他父亲的米特亚,喜欢那辆保密局的车,喜欢哼唱那首忧伤的情歌“毒太阳”。如果不是她的世界过于简单美好,就是这个世界太会隐藏真相。本来,米特亚应该只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叔叔,轿车应该只是一辆孩子眼中了不起的物件,“毒太阳”该是一首优美动听的短歌,可是到了现实故事中,我们都会对他们心生畏惧,畏惧他们带来的血腥,畏惧他们带来的哀伤。

      湖中泛舟的时候,科托夫曾珍爱地抱着纳迪娅,仿佛她让一切事情都变得容易,让世间事物都变得和谐。他怀着沉沉地感怀说,如果能和她一辈子在河上漂流就好了。这句话是属于纳迪娅的温馨许诺,却是讲给科托夫自己听的哀愁与不舍。当在许一个最简单的愿望时,就是我们最害怕失去的时候。

      临别的时候,科托夫一直没有勇气穿上军装,却是纳迪娅相信了父亲善意的谎言,急急慌慌地给他穿衣服,得知可以开车让她兴奋地有些结结巴巴。她绝不会知道自己在无意中把父亲推向永别,这将是伴随她一生的悔恨。她和父亲最后的游戏是比赛谁可以不换气的一直说“呜——”,她自然是输了。父亲的声音悠长得像是一次静静的哭泣。他的纳迪娅给了他说再见的勇气。

      纳迪娅眼中并不是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更美丽的世界,而是世界最初纯净的样子,只是无可奈何的现实让这个世界看来如此丑陋。

      **米特亚**

      说不上是反面人物,要说他本身也是整个悲剧中的一名殉难者,但是谁都会对他抱有负面情绪。

      “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这是哈姆雷特著名的质询,也是从始至终鞭笞拷打着米特亚灵魂的问题。他曾经拥有不错的生活,却被战争夺走了,被那个有着宽厚肩膀、迷人微笑的英雄夺走了。面对命运的不公,他选择了默然忍受,甚至将命运的暴虐当成自己丧失良知的借口。他不像其他几名保密局人员深感自己所做的皆为正义,他知道那是罪恶的才会一再想要寻死。可是他的软弱让他最终屈从了生活,为自己的作为寻找依靠和借口。当他正在因为是否要杀死那个问路的人而犹豫不决时,看到了不远处冉冉升起的斯大林头像,他崇敬地看着画像,嘴边不禁露出狞笑,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舞,眼睛也不眨地结果了可怜人的性命。稍微一个暗示就能让他变成杀人恶魔。

      他在科托夫家中出现的时候就披着伪装带着欺骗,假装盲人的样子却能讲出已经被深埋的记忆。他总喜欢假扮盲人,似乎这样就不必面对难以抉择的生活。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是却个性软弱,没有为了自己爱的人和家园做出什么努力与牺牲。当年受到了威胁,他就一语不发地离开了恋人,留下悲痛欲绝的马鲁西娅。他说自己的离开是为了不将暴力和血腥带进这个家园,而现在他却又亲自给这里带来更大的灾难。看似每件事都是不得为之,实际上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虽说科托夫曾经运用权力把他赶出了国家,却为了争取爱情争取事业都付出了真心和努力,手段不见得光明,但是人格上却是磊落的,起码他的双脚从来不用来逃跑。

      科托夫可以面对知道实情的妻子,米特亚却始终都无法告诉马鲁西娅真相。太多不能告人的秘密与折磨,最后还是在浴缸里割开了米特亚的手腕。

      **寻找扎哥连卡的人**

      电影里一直有一个寻找扎哥连卡的人,拖着一车的家具,却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他是故事的局外人,却一直试图走进这里,在不断寻找的过程中先是遇到了无法解开的谜团,到后来这种寻找给他带来了冲突,最终惹来了杀身之祸。很像面对“大清洗”的知识分子,他们算是“清洗”运动的局外人,但面对这种重大的事件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不断寻找的过程中,哪怕没有过多的企图,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卷进漩涡,然后在某一次行动中不知触动了政府哪根敏感的神经,就白白丢了性命。

      而另一个痴迷药物的女仆摩吉霍娃更像是反应过度的政府。一点小病就会让她塞进大把的药物,相同的,一个普通的暗杀让政府大动干戈进行了全国的“清洗”。当然,政治永远是搞不清楚真相的,导演也只能借着滑稽的女仆来讽刺一下政府的疯狂作为了。

      **毒太阳**

      “毒太阳”以一个火球的超现实形象在电影中出现了两次。起初总觉得这个手法过于露骨,像滴在画布上的墨滴,醒目而招摇。后来,渐渐觉得它简单、直接地表达了“肃反”运动如何秘密而又公开的闯入人们的家庭,洒下死亡与恐怖。它不为人知又那么鲜明,像瘟疫一样蔓延,没有防毒面具能敌得过它的毒液。在目睹了米特亚的死亡后,它才心满意足地飞向了莫斯科。

      对于前苏联历史上的这次政治事件,众说纷纭,有谴责的声音,有反思的声音,也有质疑的声音。导演米哈尔科夫没有做过多的追问和过于苛责的批判,而是平静地叙述了受害者面对祖国的反目和亲人的离别时那种无法言喻的痛楚与无法愈合的伤痕。没有预想中的反抗与哀号,灾厄带着恬静的死亡悄悄降临,科托夫坐在车里满脸血渍,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咽。“让溶化的积雪有如眼泪一样,从不动的青铜眼睑中流淌,让监狱中的鸽子在远方轻啼,让轮船在涅瓦河上静静行驶。”(阿赫玛托娃《安魂曲》)我们的心在1936年的太阳中慢慢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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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毒太阳》在回避问题

    看完电影,我想说,米哈尔科夫确实比姜文厉害,但他不如谢晋。《毒太阳》比《阳光灿烂的日子》故事直白,结构复杂,且论述充分,但比起《芙蓉镇》,却缺乏自省和判断。
        看玛嘉·莎塔琵的《我在伊朗长大》后,我说,用这样的体裁表现这样的题材,本身,就已经很伟大了。但是我失望于影片过度依赖个人,女性,艺术家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这使得庞大的命题得到了极为片面的答案。伊朗走到这一步,不是女画家认为的政府和极个别独裁者的原因,更不是因为命不好,这具有必然性。
        《毒太阳》几乎犯了同样的错误。一个充满光辉的社会主义战斗英雄,在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艺术家庭里,和美丽的妻子跳舞,和可爱的女儿划船,和一群音乐家踢球,唱歌,并帮助农民制止军队踩踏农田的军事行动。田园油画的镜头,慢节奏剪切,加强曝光的亮度,配上舒缓的弦乐,偶尔出现的关于世界观的争论,点缀其中。你简直以为自己在看普希金《别尔金小说集》中“金色的秋天”,到处充斥着小布尔乔亚式的自得情调。
        然后冲突到了,一个男人,乔装而来,他是家里的养子,老丈人的学生,没落的贵族,妻子的前男友,长得好看,风趣幽默,会弹钢琴,能说法语,爱脱衣服,皮肤很白。男友力满分!
        但他是坏人设定——斯大林的间谍,叶若夫的鹰犬,他回来就是要把战斗英雄送上断头台。
        为了丰富人物性格,加强角色联系和内容深度。这个坏人原来有着悲惨的际遇,他是被战斗英雄逼迫去当的间谍,为了回来见女友,他出卖了八位白俄将领。他身上有哈姆雷特的影子,他嘴里也念着莎士比亚的台词。
        战斗英雄看见知道真相的妻子悲伤,连忙说,我和他不同,即使都是上前线,我有信仰,他只是怕被枪毙!
        然后迅速吻住上面的嘴,封住下面的口。真的,爱人间,没有一场做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来两次!
        果然,云雨过后,俩人又快乐地玩起了鸭嘴兽的游戏。噗!
        坏人私下告诉英雄,你要被逮捕啦!好人说知道了。然后特别英雄气概,像关公一样去踢了一场球。回来穿上军装就去准备赴死了。到了车上,四下无人,他对鹰犬们说,你们知道吗?我和斯大林同志私交很深!鹰犬们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他觉得情况不对,想不老实,结果又被一顿胖揍,揍完哭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我党江姐那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像没什么信仰。倒是坏人在路上,看见一个坏事的迷路司机,这个等待戈多式的人物,身上被导演赋予太重的象征意向,不死不足以平民愤!果然坏人看到斯大林像后,掏枪干掉了他!
        英雄被捕后,立刻遭到枪决。妻子被关起来,死于狱中。女儿也随母亲入狱,后来放了出来。关键是坏人居然自己就躺在浴缸里,自杀了。片头片尾一呼应,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整个电影就是在说,在坏的社会背景下,上到国家英雄,下到小市民,包括中间的知识分子,全都太渺小,无能为力!这个锅只能让布尔什维克背,只能让苏维埃政府背,只能让斯大林背,只能让社会主义制度背。
        这个人啊,甩起锅来,真是!
        91年12月苏联解体,94年5月电影上映。不能不说,米哈尔科夫真是紧赶慢赶。
        果然,电影拿了94年戛纳评委会大奖和次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姜文导演其实和米哈尔科夫是一个路数的,无论在《阳光灿烂》还是《太阳升起》中,都习惯用左翼的语言和身份表达右翼的情怀。基本都是在说,我干过坏事,但只是因为我当时,很傻很天真!
        由此延伸到我看过的一大批对于文革的回忆录或者人物传记,那些当年无恶不作的红卫兵头领,全在那里痛斥江青害人不浅,四人帮人性泯灭。至于毛,起码是为虎作伥!我们都是无辜的。
        连作恶的人都是无辜的,没作恶的当然是值得赞扬的,而遭到迫害的就是英雄或烈士!
        真是恶心!
        苏联的肃反运动是怎样从调查谋杀基洛夫的凶手的刑事案件发展到杀掉两百万人的屠杀行动。难道全是斯大林的主意吗?就是电影中,害死英雄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害死坏人的难道有别人?
        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是怎样从纠正意识形态的运动发展到全民癫狂的破坏狂欢。难道全是毛的锅吗?毛在66年文革一开始,就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社论,提到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不要迫害好的人民群众,坏的干部只是少数,科学家,技术人员既要批评也要团结,抓革命的同时不能忘了搞生产,着重提到要文斗不要武斗!
        事实上,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除了苏联肃反,中国文革,法国也有过罗伯斯庇尔,美国也出过约瑟夫麦卡锡,尤其后者,几乎是个神经病。
        不同的政治制度都带来相同的政治惨案,是因为,政治制度只能改变国家的运行方式,却不能改变人性的恶。每一场狂热的运动都是对人性极端的解放,而这种天性的解放,往往使人在癫狂之际能够为自己的野蛮找到开脱的借口!我不相信一个作恶的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作恶,你在羞辱一个右派十五岁的女儿,难道心里真的以为她就是领袖要求消灭的阶级敌人吗?你在殴打一个七十岁的学者,难道心里真的以为他就是社会主义的毒草吗?不,你知道你自己错了,你只是享受用权利去践踏高尚罢了。
        说说我尊重的电影,谢晋先生的《芙蓉镇》。看看影片的人设,富农寡妇和右派艺术家相爱,农村懒汉是投机分子,运动中的弄潮儿女经理,性格煎熬的党支书,以及有良知和底线的粮站主任。
        有趣的是,不同于那个真实时代的性压抑。导演用性将每个人物串联起来,寡妇和艺术家在迫害中未婚先孕,党支书是寡妇的初恋,女经理对粮站主任有性趣,不得手后诬陷他与寡妇有染,而最终懒汉爬上了女经理的床。文革结束了,政府把房子和钱还给寡妇,寡妇只是嚎哭道:“还我的男人!”
        我想说的是,这是人性。而对于他人的迫害,在电影中,都是因为人性。评论说,谢晋导演“哀而不怒”,这是因为,对于政治,我们有怒的理由,可是关于人性,我们只能表示悲哀。
        故事的反转在这里。今年二月份《参考消息》,看到米哈尔科夫对于苏联解体,呼吁从国家层面认定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俄首任总统叶利钦当年推行的政策为犯罪。
        我真是想当面问他,大师,你的自由立场呢?
        俄罗斯要是现在发展成功,大家不会怀念苏联。美国要是不存在经济危机,特朗普和桑德斯这种极右极左的神经病也不可能这么欢实。反过来说,如果今天,我们的社会开始怀念文革,毛左当道,那么,请别扯什么主义,全tm是自私卑劣的人性!

     4 ) 最后你后悔了吗?

    你,传奇上校科托夫,苏维埃的缔造者之一。你气宇轩昂、正气凛然,你对祖国忠诚,对家庭热爱,你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偶像。你无辜受害,被当作叛徒,秘密逮捕并处死,你被你所忠诚的政权当抹布一样折辱、虐待。

    但是,你不冤枉。迫害你的这个魔鬼,是你、你们亲手打造的,你以为这个魔鬼只会侵犯他人,你以为你是超脱于它之上的,事实证明,当魔鬼养成,每个人都是祭品。

    你对这个政权的未来充满希望,你对这政权对你、对斯大林的偶像化、神化安之若素且很享受。你得意于你能够获得的特权:一句口令就能终结一个军事行动;全家人可以随时去住高级别墅,有警卫有佣人别人谁都别想进;随时随地可以一个电话与斯大林本人取得联系。你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是利用职权把心爱女人的原来爱人派到敌占区去,你知道他不能不去,为了让自己良心安宁,你欺骗自己说他是有选择的,他去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猥琐。你骗得自己和自己女人都信了,却不知道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就是在给这个可以利用权力横行的体制加上一块砖。

    你们,缔造者们,将这个政权打造成了一个当权者可以肆意妄为的政权,你们允许且鼓励造神、洗脑、让群众向你们宣誓忠于你们、唱“妈妈说要听斯大林的话”的歌,你们禁止了个人选择,还把这种禁止美化——所有这些,科托夫上校,你都参与了。在你被捕之前,一群先锋队员对着你敬礼、宣誓要成为你这样的人的时候,在你的家人激动于来接你的车子之高档的时候,你有没有终于感到荒谬与虚伪呢?

    你显然没有。在车上,你依然得意于自己有专线可以与斯大林通话,你说:“等我给他打过电话,你们这个机构就完蛋了!”你依然以为你们缔造的这个恐怖系统与你自己无关,依然认为自己是在这一套体系之上,是特权者,是统治者。你不知道,这个体系是一个魔鬼,它只会听命于掌握它的那个人——那一个人。你把他推到了那个掌握魔鬼的位置,你以为你是他的亲密战友,但是,当一个人拥有了魔鬼这样强大的武器时,他还需要战友么?

    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好人——除了一次因爱而为的污点。可是你同意制造这一切、参与这一切。当你允许并享受这样的体系制造的差别时,你其实和斯大林没有区别,你是一个小斯大林,一个好斯大林。你的好是因为你没到那个位置,如果换你拥有操纵魔鬼的按钮时,你,一个曾经可以为爱戕害他人的人,会做出什么,已经可以想象。

    当那个巨大的斯大林画像从地平线上升起,一个魔鬼缔造完成,他已经无坚不摧,已经雷霆万钧,已经一动手指就摧毁无数生命,在它之下都是蚁民。你,科托夫上校,曾以为自己不是蚁民之一,现在现实告诉了你:你也是。你怎么敢认为,在一个这样庞大的形象面前,你仍然有机会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呢?

    你的罪就是幻想和他分享魔鬼按钮,魔鬼是不能分享的。你的错在于你帮他培养了这样一个魔鬼,还认为这个魔鬼会带领你的祖国、你的亲人们到达一个美好的未来。你付出了代价,你的亲人也付了。

    所有的无辜者都一起付了代价。他们没有选择,而你曾经有的。科托夫上校,在最后的时刻,你有否后悔呢?

     5 ) 关于烈日灼人的真实大清洗

          科托夫上校娶了这个家族的小姐玛尔索才住在这里的,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人过着舒适,宁和的日子,虽不时有一些小事发生,却如调味剂一般丰富着温馨的生活。不久,家族的养子米迪亚回来了,和谐宁静的生活从此被打破。米迪亚十年前突然失踪,家族中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对这个问题最关心的是科托夫的妻子,因为米迪亚原是她的男友,由于毫无道理的失踪,当年的小姐已为人妇。故事自然转移到两个男人的身上,但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原来,米迪亚是苏联秘密警察,他当时的上司就是科托夫。科托夫派遣米迪亚执行抓捕叛国分子的任务,米迪亚身不由己,但他却立功了,只是失去了他作为贵族的养子所能得到的一切。于是,他想报复。他用温情的语言和贵族式的多才多艺刺激着那个没有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的敏感的神经,使她受到内心那无法抹去的情感的折磨。而对于科托夫,米迪亚凭着自己特殊身份,借助于当时斯大林搞的个人崇拜氛围,将这位英雄推上了国家的敌人的位置。科托夫失去了自由,米迪亚最后也自杀了。


        这是一个被无情的太阳灼盲双眼的人的悲剧,一个所有的人都被革命与专政这颗毒太阳燃烧,所有的人在绝对的光明下失去信仰和视力的寓言。在这颗太阳底下,人民有着统一的口号、思维和奋斗,整齐有序地呼喊着、向着既定的目标冲锋着,为了在人间建立千年王国乌托邦而自愿献出自己的一切,生命和尊严是最起码的,还要充当无耻的炮灰和可憎的反面教材,普通人再也不会有过去的生活情调,激进分子再也不会有悲戚的情怀,再也不会有朝霞湖畔的娜塔莎,再也不会有真正的亲近。布尔什维克就像是通天塔那样难以建造,需要持续的奉献和牺牲。这这试验过程中,最难以解决的问题倒不是人民的积极性,而是不能对最高领袖有丝毫怀疑。所有的挫折都是敌人破坏造成的,敌人在哪里,敌人在“我们”当中必需剔除,而这自然是最终审判,没有上诉的机会,最残酷的是这就像一个永动机似的循环。

      也许,对大多数俄罗斯人而言,斯大林时期的暴政是一段无法抹平的伤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因为那是太多的痛苦与无奈。电影《烈日灼人》却客观尖锐地审视了那一段残酷的历史,目的是提醒人们整个民族不能重复那苦难,为的是让更多的人记住被烈日灼伤的时代。影片中很多场景和道具都被寓意了深刻的义:河边危险的碎玻璃以及假日中的军事演习暗示着国家平静中有股暗流在涌动,始终在原地打转迷路的司机,明显是对当时前苏联的被集权控制的隐喻;斯大林的巨幅画像升在天空中,这个镜头揭示了时代背景,那画像仿佛就是独裁政治,无论对与错,人们必须向它敬礼。为了反衬主题的残酷,电影有大量的诗画般的田园风光,也许只有这和谐而泣强烈的对比才能更恰当地表现出那种狠毒的烈日。


    斯大林时代(部分相关)
      1918年,俄国内战爆发。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等人入选了由列宁组建的五人主席团。同年5月,他被派往察里津征粮,在伏罗希洛夫、布琼尼等人的支持下,他强化了自己在军队中的影响力。这段期间内,斯大林多次违抗当时军事革命委员会主席托洛茨基的决议,处决了很多红军中在沙皇时代任过职的军官以及“反革命”。为了征粮,他还使用了焚烧村庄的手段,逼迫农民服从和防止食物供应被强盗劫掠。最终红军在察里津战役中取得胜利,同时他也和第一骑兵军的军人建立了政治上的合作关系。在斯大林掌权后,察里津被改名为斯大林格勒(1961年改称伏尔加格勒)。1919年初斯大林被调回莫斯科,3月24日他与娜杰日达·阿利卢耶娃结婚。5月他又被派往彼得格勒附近的西部前线,期间对红军中的逃跑者,他严厉的把他们作为叛徒集体处决。

      大清洗(俄语:Большая чистка,英语:Great Purge)是指在1930年代,苏联爆发的一场政治镇压和迫害运动。它包括对苏联共产党内部的清洗以及对无辜人员的迫害,这段时期典型的现象包括无处不在的政治审查、到处都存在的怀疑「间谍破坏」、做秀公审、关押和死刑。
         在苏联“镇压”这个词被官方用来表示对被认为是反革命分子或者人民公敌的人的迫害。大清洗的目的之一是将反对分子清除出共产党,一般认为其最终目的在于巩固斯大林的权威。与此同时在社会上进行了一系列针对被认为是或者被指责为是出于落后或者秘密政治目的反对苏联国家以及共产党政策的人群的迫害运动。
       官方将一系列清洗解释为消灭潜在的破坏分子和间谍,其背景是当时苏联预期的与德国之间的战争。公众目光主要集中在对共产党领导阶层本身、政府官员和苏联红军领导人的清洗。大多数这些人是党员。

     6 ) 《太阳灼人》电影剧本

    《太阳灼人》电影剧本

    文/〔俄罗斯〕Р·伊布拉吉姆别科夫、Н·米哈尔科夫

    译/胡榕

    莫斯科的一条街。凌晨。

    1936年夏天。克里姆林宫教堂的圆顶在黎明前的雾霭中闪亮。

    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驶近莫斯科河畔的一座多层楼房前的台阶。一个身着白色亚麻布套装的男子走出轿车,挥了挥手让车开走,走进台阶上那扇沉重高大的门。

    电梯间。陈旧的、四壁暗淡无光的电梯缓慢地把这个男子送上七楼。

    这个男人吹着口哨,思考着什么,同时往镜子里打量着自己。他很帅气: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弯弯的眉毛也很漂亮,长长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在他那晒黑的脸上,从眉毛到鬓角处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楼梯口。凌晨。

    电梯到了七层,那男子走出电梯间,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然而,他面前的那扇门自动启开了,门旁出现了一个肥胖笨重的老头儿,他穿着革命前的旧式天鹅绒睡袍。

    菲利普(说法语,鼻音很重):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这就是说,今天我提前了?

    菲利普退到一旁,让这位身着白色套装的男子进屋来。

    在这套住宅的里屋,一只挂钟敲响了。

    菲利普(用法语):三、四……确实不晚。

    他微微一笑,想帮德米特里宽衣。

    德米特里(说俄语):还要强调多少遍啊,请讲俄语,菲利普。

    德米特里把上衣往菲利普手上一扔,便向浴室走去。

    他放了水,开始慢慢地解开衬衫的扣子。家庭教师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传进浴室。

    菲利普:您还没出生时,我已经开始讲法语了……1891年,您还未满周岁呢,您父亲为此还给我加了工资。可您却不许我讲。

    德米特里:我这是在救你的命,傻瓜。

    菲利普:这算什么呢,就是在法国呆过几年嘛。再说,列宁也在那儿生活过……还有其他人,他们中间那些有教养的人。

    德米特里:可是你看见了,他们的结局如何。你自己还给我读报呢。

    菲利普在浴室门口走来走去。电话铃声。菲利普看了看钟。电话铃声不断。

    菲利普(很不高兴地,讲法语):天啊,清晨四点!瞧这些人!

    在深夜的寂静中铃声是如此响亮,如此固执,连浴室里也听得很清楚。

    德米特里沉思着,认真地用毛巾擦着双手。

    德米特里:他来过好几次电话?

    德米特里从浴室出来,把毛巾递给菲利普。

    菲利普:一整天了。但我照您吩咐的那样,从未拿起听筒。我发誓,一次也没有……要不,我现在接?

    德米特里:不。

    他一边脱衬衫,一边向房间里走去。

    把衬衫扔给跟在他身后的菲利普之后,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从响着铃的电话旁走过,走到放着唱机的小柜旁,给唱机上发条。

    在他的背上,肩胛骨下面,在吊裤带旁边,可以看见一条深深的疤痕。

    德米特里放上唱片。响起了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的一段音乐,而电话铃声则执拗地透过音乐传了过来。

    德米特里光着上身,坐到电话旁的椅子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灵活地扔进嘴里,最终拿起了听筒。

    德米特里(故意嘶哑着嗓子):是的……睡了,当然……对,吵醒了。我听着。

    他默默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想要用一只手点燃烟卷。

    菲利普递过一根燃着的火柴,德米特里吸了口烟,深深地、若断若续地吸了口气。与此同时,菲利普脱下了他脚上的便拖鞋。

    德米特里:那么我能说什么?我只能第六次问:为什么恰恰是我?但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答案。好吧,我明天再给您电话。好吧,十分钟之后。

    德米特里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久久地坐着一动不动。从他还拿在手里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短促的忙音……

    菲利普拿来衣架,把德米特里的上衣挂好,他事先把手枪从衣服的内袋里取出,把它放在电话旁,然后向衣柜走去。

    菲利普:报纸上又写些鬼知道的什么东西……

    从挂在椅子扶手的电话听筒里继续传出短促的忙音。德米特里机械地拿起手枪,从枪膛里退出五颗子弹,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桌上。菲利普拿着一摞报纸走到桌旁。

    菲利普(询问地):给您念吗?

    德米特里点头表示同意。

    菲利普翻着报纸,寻找着可以开始读报的段落。

    菲利普(神经质地):在哪儿呢?对……不,不是这儿。啊,瞧……“对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反苏维埃联盟恐怖中心案件的起诉书”……

    他念着报纸,时而向德米特里看上一眼。

    菲利普:……“这一中心是根据侨居国外的托洛茨基的直接指示组织和行动的。这个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联盟恐怖中心颇为积极地开展了它的罪恶活动”……

    德米特里微微摇头,示意他对这个恐怖中心的命运不感兴趣。

    菲利普(有准备地):不感兴趣?好吧,好吧……还有其他的。瞧,“革命与知识分子。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结束了几个世纪以来各阶级之间的不公正,在从前沙俄帝国的领土上确立了捍卫无产阶级和劳动农民利益的制度,从而提出了一个历史性的问题:俄国的知识分子,你们将与谁为伍?”

    德米特里又打断了他。

    菲利普:这也不想听?好吧,那么听这个:“保守的反动派的失败……”

    但是,这个消息同样不能引起德米特里的兴趣。

    菲利普: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敬畏上帝吧。“关于清洗苏维埃机关”——这可有意思!……不?!但是我感兴趣……请允许我哪怕有一次能读读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感到已经抵制了主人的反对,便返回到这条关于清洗的消息。

    菲利普(读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人民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关于必须立即将清洗机关的工作纳入正确轨道的决议”……

    与此同时,德米特里转动着手枪的转轮。

    菲利普(继续读报):“决不能操之过急——这是清洗的基本原则。斯大林同志曾多次指出操之过急和急燥情绪在改进机关工作中的危害性”……(他停顿了一会儿)……是啊,也许,您是对的,德米特里·安德烈耶维奇……没意思……瞧,这儿,找到了……这也是某种让人着迷的东西,像我们的母亲说的那样,这是上帝的安排……

    他翻过一页报纸。

    菲利普(读):“不请自来的客人……最近两周在莫斯科郊外曾有两起突然出现球状闪电的记录……

    德米特里又一次转动了手枪的转轮。

    菲利普(继续读报):“不请自来的客人像它们出现时那样突然消失,给劳动者的生产、健康、甚至生命造成很大的损害”……

    德米特里缓缓地举起手枪贴向脑门。

    菲利普(读报):“目击者观察到一个奇怪的规律”……

    德米特里的手指慢慢地扣动手枪的扳机。

    菲利普(读报):“火球运动的方向直接取决于周围事物对其反应的积极性”……

    手枪的击针慢慢地移动。转轮平缓地转动。

    菲利普(读报):“恰恰是那些企图逃跑或者采取某些措施避开球状闪电的人,更容易被它击毙……”

    一个刺耳的声音。菲利普停止读报,静静地听着。

    菲利普(往厨房方向点了点头):捕鼠器……弹不虚发。已经逮住三只耗子了……“而闪电”——五个!……

    德米特里:耗子?

    菲利普:人!……“烧成焦炭!”……

    德米特里始终拿着没有扣响的手枪。他脸色苍白。在他的前额、上唇及下巴上渗出了汗珠。

    菲利普:还是让您喝茶吧,总比念这些蠢东西强,亲爱的!……

    电话听筒里仍然响着短促的忙音。米佳(注1)拿起听筒,在电话机上按了一下,听到了长音后,他拨了号码。

    那边立刻就接了电话。

    德米特里:是我。我同意!……但这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秋雾蒙蒙的公园。

    所有的长凳都空落着。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一张长凳上。她合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够不着地面的双脚。一支三人小乐队在露天舞台上演出:吉他手、小提琴手和歌手。他们都穿着白衬衫、白色的长裤和矮的帆布鞋。那歌手忘情地唱着那首著名探戈舞曲的歌词:“疲倦的太阳温柔地告别大海……”

    一个农村的旧式浴室。清晨。太阳。

    小小的浴室座落在栅栏近旁的荨麻丛中。浴室里传来了孩子的笑声。

    太阳光穿过小窗射进来。它那刺眼的光线融化在浓浓的雾气中。蒸浴床上躺着湿漉漉的谢尔盖。小娜佳哈哈大笑着坐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用召帚拍打他。

    在隔壁的一间小屋里玛露霞涮洗着孩子的东西。谢尔盖可以看见她那削瘦的双肩、湿湿的头发贴在她细细的脖项上。

    娜佳喜悦又满足地用召帚抽打父亲的脊背,而父亲则佯装着喊叫起来,引出娜佳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玛露霞不时地回头看看他们,微笑着。

    远处传来了均匀的隆隆声,对此,浴室里的人谁也没在意。

    村庄周围的庄稼地。早晨。

    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一队坦克行进着。在村边一大片庄稼地前这队坦克停下了。从村里跑出来的人们向坦克跑去,摇晃着双手,激动地向坦克手们诉说着。一个骑手不知喊叫了一句什么话,便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驱赶着没有马鞍的那匹马向别墅村奔驰而去。

    赤日炎炎。那名骑手急驰着迎向一辆装满别墅里用的家什的旧卡车。卡车的车厢里应有尽有:裤子,床,手推车等等。

    卡车停住了。司机从驾驶室出来,踩着踏板,向骑手示意。骑手把马勒住。

    卡车司机:老兄,兹戈良恩卡,或者扎戈良恩卡在哪儿?我搞糊涂了……

    大胡子男人:也许是兹戈列恩卡?那可正相反,在另一个方向。

    他指着与货车行驶方向相反的地方。

    卡车司机:你明白吗,本来我衬衫里有地址的,可妻子把衬衫给洗了……

    大胡子男人(打断他):我忙着呢。我……你往那儿开吧。

    他双脚拍打着马,急急地赶路去了。卡车开始调转方向。

    赫拉姆(注2)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骑手穿过还在沉睡的村庄。从小树林里传来了少先队夏令营的起床号。

    戈洛文家里莫霍娃的小屋。

    卡佳·莫霍娃听到钟声后,从一个大盒子里取出一些药,很惬意地把药片放进嘴里,用特意放在一旁的长颈玻璃瓶喝了一口水。

    旧式浴室。早晨。太阳。

    六岁的娜佳坐在一个大木盆里。父亲边给她擦肥皂边呵她痒痒。娜佳笑着泼水。父亲把满满一桶热水浇在她身上。娜佳嗤着鼻子,用手堵住鼻子和耳朵。……娜佳尖叫着,摇晃着小脑袋。

    娜佳:哎哟!眼睛……眼睛刺得疼……小心点儿。

    谢尔盖坐在同玛露霞相对的凳子上。他从娜佳的头的上方注视着玛露霞。玛露霞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垂下了头。

    玛露霞:别这么看着我。

    谢尔盖充满着欲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玛露霞:请别看了,我求你。

    然而此刻谢尔盖不善于接受妻子的请求。可以看出,玛露霞竭力躲开谢尔盖的目光。

    谢尔盖(喃喃地):玛露霞……

    玛露霞的双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抓住木盆边。满头肥皂泡沫的娜佳眯着双眼,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尔盖把手放进玛露霞的掌心,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仍然那样紧张地微笑着。

    谢尔盖(悄声地):玛露霞。

    玛露霞(喃喃地):别那样!……求你了。孩子在这儿呢。

    谢尔盖(悄声地):到这儿来!来……来吧!

    他慢慢地握紧玛露霞的手腕。玛露霞闭上了眼睛,竭力克制着。可以看出她全身都很紧张,她的头向后仰着。……

    突然娜佳尖声狂叫起来,肥皂水渗进了她的眼睛……

    村边的庄稼地。早晨。太阳。

    坦克纵队缓缓地变换着战斗队行。尘土。焦味儿。履带的咯咯声。一个老太婆用棍子敲打着坦克。从舱口盖里钻出一个狂怒的机械师。

    机械师(吼叫着):嗨,你盯着我不放干吗,老婆婆?这关我什么事?走开!我们有命令!走开!要压着你了!

    老婆婆(想用棍子指点着机械师):压我吧!庄稼不能压!

    坦克手企图躲开老婆婆的棍子,但她的棍子却够着了他。

    村里的旧式浴室。早晨。太阳。

    谢尔盖把短裤套在湿漉漉的身上,从浴室里飞奔出来,穿过高高的荨麻丛。大胡子男人跑在他身后。

    大胡子男人:他们不想听。径直就往庄稼地里压。

    谢尔盖:那你们的主席呢?他妈的!

    大胡子男人:在飞艇上呗!还能在哪儿?白天黑夜都在那儿!吼叫着,哭喊着!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区人民委员会来人了。

    穿过荨麻丛,他们跑到栅栏边。他们身后有一匹马。大胡子男人帮着谢尔盖上马。

    大胡子男人:我这就跑去……您也许来得及……没有马鞍子行吗,柯托夫同志?

    谢尔盖检查了一下用作缰绳的绳子。

    谢尔盖:行了,追上来吧!

    谢尔盖用双脚踢着马腹,那匹马便扬蹄飞奔起来。大胡子男人跟在后面跑着。急忙穿好衣服的玛露霞和娜佳从浴室跑出来,也向着消失在尘埃中的谢尔盖那边跑去。

    村边的庄稼地。早晨。太阳。

    在田野边调整好队形的坦克准备开始进攻:发动机吼叫着,林边初升的太阳在排气管排出的难闻的气浪中颤抖着。指挥官从望远镜里看见,在田野的尽头的山上,讯号员举着小旗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群集体农庄庄员挤在领头的坦克旁嚷嚷着。就在坦克要开始行动的那一刻,一个骑手出现在它们前面。他在一辆辆坦克间奔驰着,陡立着马,喊叫着……

    谢尔盖(喊着,企图压过坦克的隆隆声):都得上法庭去!怎么,打仗了?人们种庄稼、收庄稼。这是集体农庄的粮食,你明白吗?

    年轻的坦克手害怕地眨了眨眼睛。

    谢尔盖:你呆着干吗?掉转坦克,我跟你说!

    坦克手:关我什么事?这是命令。我听指挥官的!

    谢尔盖:他在哪儿?在哪儿,你的指挥官?

    这时,一个军官已经骂骂咧咧地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军官:你犯什么傻?!公羊!滚开,趁我还没毙了你!

    谢尔盖:什——么?!

    他翻身下马,几乎压着了那名军官。

    谢尔盖:你是怎么说话的!立正!

    军官抓住手枪的皮套。

    谢尔盖:怎么你不知道我?没认出来?……

    谢尔盖把跑过来的副官的军帽取下戴在自己头上,侧过脸去。

    谢尔盖:现在认出来了?

    那名军官甚至往后踉跄了一步。在这半裸着身子、赤着双脚、双眼疯狂地闪烁着怒火的男人脸上,他认出了传奇英雄师长。

    军官:柯托夫同志?!难道是您?

    谢尔盖:是谁想出了这个主意?!在和平时期把庄稼毁掉!

    军官:军事演习,师长同志!

    谢尔盖:谁在指挥?

    军官:旅长,拉宾同志。

    谢尔盖:米哈伊尔?

    军官:正是!米哈伊尔·伊里奇·拉宾同志。

    谢尔盖:通讯联络呢?

    地平线上出现了几架飞机。

    军官:空中行动开始了,柯托夫同志。

    谢尔盖:但是,它是在空中飞行……不会把庄稼毁了!

    他俩一起向通讯车跑去。可以听见无线电台中拉宾狂怒的声音。

    拉宾:站着干吗?坦克呢?坦克在哪儿?

    谢尔盖(拿起话筒):我倒想对你说,米沙(注3),你的坦克在哪儿!

    拉宾:什么?!谁?这是谁?

    谢尔盖:这是我,米沙!谢尔盖·柯托夫。

    拉宾(停了一会儿):柯托夫?师长同志?您在哪儿?做什么?

    谢尔盖:混乱不堪,米沙,我倒该在密集的队形里!用坦克把人民的庄稼毁掉是你的主意?

    拉宾:可是,要知道……

    谢尔盖(打断他):停止!你是不是还想抓几个俘虏?或者轰炸城市?

    拉宾:可是,师长同志……

    谢尔盖:停止!米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拉宾(稍顿):好吧,师长同志。

    谢尔盖:好样的!掉转坦克,利用策略另做一个决定。

    军官:是,师长同志。

    谢尔盖把军帽戴回到吓呆了的副官头上,容光焕发地微笑着向站在田野边震惊不已的玛露霞和娜佳走去。坦克开始改变队形。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早餐的最后准备工作正在进行。白色咖啡壶口上雾气缭绕。油煎吐司热气腾腾。方糖块在糖罐里闪亮。浅蓝色的桌布上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咖啡杯。旁边放着一小摞茶碟。一个浅兰色的小茶碟里盛着黄色的蜂蜜,蜂蜜里还夹着一块块鲜皇浆。

    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把奶酪切成薄片。一个白发苍苍面容和善的男子正在读报。他的脸庞稍稍有些发胖。这是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过世的丈夫的弟弟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

    在离凉台几步远的地方玛露霞用白色的长颈壶把水洒到半裸的谢尔盖身上。他接着一掬水,拍打着坚实的脖子、双肩,用布满青筋的双手把尘土洗掉。

    谢尔盖:还说去洗蒸气浴呢!允许自己一个星期去一次:不,就在那儿也能把你拽出来……您干吗告诉他们我在哪儿?……谁揪着您的舌头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他那么激动,喊叫着……庄稼!庄稼地!……

    谢尔盖从妻子肩上拉下毛巾,使劲地擦着。

    谢尔盖:那就让它,让这庄稼地见鬼去吧。我是米丘林吗?有命令——就得执行。把进攻给破坏了!……我还得因为他们听了我的话再把他们训斥一顿……可我自己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谢尔盖边穿上玛露霞递过来的晨衣,警觉地闻了闻领口。

    谢尔盖:见鬼……香水味……基里克又穿过我的袍子了?!

    玛露霞笑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芙娜(装做没听见谢尔盖的问题):我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肮脏的旧式浴室,咱们不是有美妙的、清洁的浴室吗……知道,我知道……苏沃洛夫、库图佐夫、普希金都在那种浴室洗过澡……可孩子在那儿没事干……符谢瓦洛特,请你说……(突然发火)喂,您为什么总是……总是像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瑞士人?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恰恰相反,我像茨冈人那样,饥饿却激情满怀……

    戈洛文家的花园。早晨。太阳。

    娜佳哼着《疲倦的太阳》的曲子,擎着双手,与想像中的舞伴共舞。看见两个急促地穿过松树林向篱笆旁余火未尽的那堆去年的落叶走去的两位妇女的身影,她惊呆了。

    身材高挑匀称的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双手抱着一个大盒子——家庭女佣莫霍娃的药箱。娜佳的太外婆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走着小碎步,想要扶住盒子,但又不时地落在后面。娜佳对见到的情景惊奇万分。

    娜佳:老奶奶们,你们干什么呢?

    两位老太太应着声音害怕地回过身,用手指贴着双唇,示意娜佳沉默。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嘘……

    老太太们把盒子扔进燃着树叶的篝火里。娜佳责备地摇摇头,预感到事情不妙……

    文学艺术家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衣着古怪、不很漂亮的三十岁的罗马法教研室的女教师柳芭走在道旁。一辆卡车赶上了她。

    卡车司机(稍打开驾驶舱门):这儿是扎戈良恩卡吗?

    柳芭(害怕地):什么扎戈良恩卡?

    柳芭无助回头望了一下,看见一辆自行车驶过。这是基里克。

    柳芭:请原谅,这里是赫拉姆吗?

    基里克(没有减速):赫拉姆,是赫拉姆。还有别的赫拉姆吗?!

    卡车司机(不满地):什么“教堂”?

    柳芭(高兴地):文学艺术家村——赫拉姆……

    司机随口骂了一句,摔上车门。

    卡车向后倒车,掉转车头……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喝着咖啡,继续读报;谢尔盖在翻看邮件。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神经质地扭着脑袋,僵呆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给自己做着面包夹肉加黄油。玛露霞从屋里出来,她已经梳洗好了,穿着鲜艳的萨拉凡(注4)。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向屋里喊):列利娅(注5)!还要等多久啊?!

    玛露霞:这就来了……在试衣服呢……

    在坐到桌旁时,她先在谢尔盖身边停了一会儿,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玛露霞:外婆在给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做寿衣……只是,你别笑话,我求你了,否则她们该气死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用报纸遮着脸,读报):供认——公正裁判的基础。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谢尔盖似乎听而不闻,继续看信件。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你能不能不加注释,符谢瓦洛特?你的舌头早晚会把你毁了的……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如果您对我就这一问题的观点感兴趣,那么——好吧……我始终认为,无罪推定,是任何法律的基础,包括我有幸授课的罗马法。而维辛斯基(注6)的信条——“供认——公正裁判的基础”,根据我的深刻理解,是反科学的怪论。您要是看到他们那一张张吓坏了的脸就好了。我却微笑着。我说,这是我的观点,我向所有的人隐瞒着,但很愿意与你们交换看法,以期达到相互理解。他们立刻喊叫起来:“快离开这儿,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您什么也没对我们说。”我只得离开。

    谢尔盖并不赞许地摇摇头。可以感到,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的故事使他不安。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别说了,符谢瓦洛特!出什么丑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是啊,我是小丑,但是,我是那些伴着自己吹的风笛跳舞的那些丑角之一,而不是别人吹的风笛……我们那儿又清洗了一次。教研室里的人有一半因为不具备足够的马列主义基本原理的知识而被赶走了。但他们没碰我。(问谢尔盖)您不问问我为什么吗?嗨,请问吧!

    谢尔盖(并不看他):为什么?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回答您。他们问我:“您读过列宁同志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这篇文章吗?”我回答他们:“不,没读过!”他们相互交换了眼色。意思是,一切都明白了。“您可以走了。”他们说。而我却请求他们:“你们还是问问我,为什么我没读过列宁同志这篇如此重要的著作?还有许多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我也没读过。”顺便问一句,谢尔盖,您对我为什么不读马列主义经典著作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吗?

    谢尔盖(干巴巴地):不,不感兴趣。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连您也害怕,英名远扬的师长。天啊,都干了些什么呀!我一点儿也不反对共产主义思想,但是,怎么能把恶行和恐吓变成日常生活啊?

    玛露霞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似乎要求她干预。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符谢瓦洛特!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而原因只有一个!政治要求残酷,但权限却不够……是啊,就是这样,我就对他们说:“我没读过列宁同志的著作和其他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因为我读过斯大林同志的《列宁主义问题》,并且认为,这已经足够了!你们不这么认为吗?”您要是看见他们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嘴脸就好了。顺便说一句,谢尔盖·彼得洛维奇,您对这一问题的意见我很感兴趣。

    谢尔盖难以掩饰地警惕地看着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但是,他们目光相遇之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笑声立刻被打断了——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身着一件像剪裁好了的高加索斗篷似的拖地风衣,出现在门口。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终于……

    大家都默默地望着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的风衣,而她则像真正的模特儿那样左扭右摆着。谁也不敢首先打破沉默。

    玛露霞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很大,因为她想保持严肃却徒劳无益。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责备地看着她。

    谢尔盖:风衣很好……很耐穿。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高兴地):真的吗?我的天使!第一次!这是谢尔盖·彼得洛维奇第一次称赞我的作品。

    谢尔盖把桌上一堆信中的一封推到玛露霞面前。

    谢尔盖:你的信。

    从二楼窗口传来莫霍娃的号啕大哭声。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开始了。

    玛露霞打开信封,开始看信。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您这是在开玩笑——疯狂的处女比老虎更可怕。

    莉季娅·尼古拉耶夫娜:那怎么办?怎么办?……她没完没了地吃药……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在一个美妙的早晨我们会发现一具尸体。我可不想在自己家里放一具死尸……

    莫霍娃的号啕大哭渐渐止息,变成了单调乏味的饮泣。

    玛露霞从桌旁站起来,拿着信向屋里走去。篱笆的门轻轻打开,基里克推着自行车向凉台走来。

    基里克:早晨好!节日愉快,女士们!……就是说,请原谅,同志们……今天正准备着——斯大林飞艇制造业节……

    他走到桌旁,做了个象征性的动作。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您怎么啦,基里尔·格奥尔基耶维奇(注7)?

    基里克:没什——么!……这是鸟舞,像飞艇!……

    基里克坐到桌旁。

    基里克(对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谁给我几块面包干……我们的美妙的人儿!……多么有趣的词儿……俄语是多么丰富啊!……美妙的人儿——梯子——奇迹创造者(注8)……您以为如何,谢尔盖·彼得洛维奇?……

    谢尔盖翻着报纸,睨了基里克一眼,扬起眉,看了看钟。

    谢尔盖:哦——哦!

    基里克:什么“哦”?什么“哦”?妈妈!您听见了!……告诉他……他在找我的茬儿……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对,谢尔盖·彼得洛维奇,您不公平,基里克连一滴酒也不沾,今天毕竟是节日,再说也很热。我记得,他小时候,德米特里·巴甫洛维奇公爵曾经摇着他入睡……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摇过,摇过,而且……从早晨起就摇个不停……

    基里克:怎么这么热?也许气温很高?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您就像彼佳·特里丰诺夫。记得吗,契诃夫的作品中那个永远的大学生?您——永远的副博士……您的朋友们早就都已经是院士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哦,不,这些人不是我的朋友……像我朋友那样的人已经没有了,而这些人还早着呢……

    莫霍娃哭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了什么事,卡金卡(注9)?你哭什么?

    莫霍娃(含着泪):药……我找不到我的盒子。我的药箱不见了。

    娜佳责备地看着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和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

    莫霍娃:我暂时只能吞松子油了。

    戈洛文家中玛露霞和谢尔盖的卧室。早晨。太阳

    玛露霞把拆开的那封信紧贴在胸前,闭着双眼,热切地祈祷着。

    卧室门口出现了谢尔盖。他被所见的情形惊呆了,甚至丧失了立即开口说话的能力。

    谢尔盖:玛露霞……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你们,你们都疯了吗?你们怎么啦?你们想毁了我?!你们怎么,活腻了吗?!想失去一切吗?……得了,你那半疯的叔叔总有那些反革命的奇谈怪论。他活够了。而你呢?你啊,玛露霞,还会去教堂的。再把娜佳也带去……

    谢尔盖的话音未落,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现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出了什么事?

    谢尔盖没有回答她。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便下楼去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走进卧室。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玛露霞,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玛露霞把写得满满的一张纸递给母亲。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读了前面几行字。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这一切之后,他怎么敢?我的上帝啊!就是说,他活着?……沉默了这么多年……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的研究生柳芭挨着他坐在桌旁。

    基里克:您怎么不说要来我们这儿……哈—哈……否则我就用自行车带您过来了……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讥笑地):您的自行车是女式的,没有车架。

    基里克:那又怎么样?……

    他顽皮地哈哈大笑着盯着柳芭,弄得她满脸通红。

    柳芭(不知所措地):我不知道,我从没试过没有架子的车……

    符谢瓦洛特·康坦丁诺维奇打开了柳芭来的文摘。基里克把他气坏了。谢尔盖从房间里出来。

    柳色:哎哟,这不可能……柯托夫同志……我们的讲台上有您的照片。

    基里克:骑着马?

    柳芭:半身像。

    基里克:到处都是塑像。

    戈洛文家太外婆的房间。早晨。太阳。

    在二楼这间屋的窗口旁,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正在给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试风衣。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不,列利碰,拉赫玛尼诺夫(注10)现在最多65岁。他到我们家来时,还因为我叫他小伙子生气了呢。坐下,否则我们俩都要跌倒了。

    老太太们坐下后继续摆弄衣服。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不,丽达(注11),等等。夏里亚宾(注12)是哪一年生的?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对啊。那么,他和费佳都快73岁了。我还记得,他俩在我家别墅里争论,谁比谁大几个月。天啊,那次费佳真是喝醉了!听我说,我们躺下吧,不知怎么,头有些晕。

    两个老太太躺着还继续摆弄衣服。可以听见网球场上的击球声。笑声和喊叫声。院子后面传来少先队乐队演奏的乐曲。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今天是什么节日?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列利娅,我不懂这些节日。我知道,这是苏维埃的很重要的一天。我们的娜佳知道他们所有的节日。

    戈洛文家的花园。早晨。太阳。

    娜佳和哭喊着的满脸黑烟灰的莫霍娃想要从火堆里把一些药抢救出来。

    娜佳:别哭,莫霍娃。我去求求爸爸,他会从克里姆林宫的药房里给修拿些新药来的。

    莫霍娃从火堆里抢出一个还没有完全烧焦的盒子,动作灵活地把火踩灭。

    娜佳:好样的,莫霍娃。这是治什么病的?

    莫霍娃: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治头疼的。还有,牙痛的时候也管用。

    娜佳:这儿还有呢。

    莫霍娃:这正是我很想要的。

    听见少先队的集合号和鼓声后,娜佳把用来拨火的那根棍子扔在一边,用小手在莫霍娃的背上拍了一下,向着栅栏那边跑去。

    文学艺术家村里的一条街。早晨。太阳。

    娜佳幸福的小脸出现在栅栏后面。队伍沿着栅栏走过,队形不很整齐,但鼓乐声很响亮。一个很奇怪的老爷爷,长着一脸大胡子,戴着墨镜,挽着两名少先队员的胳膊,非常起劲地边敲着鼓面,边唱:“更高,更高,更加高……”

    惊叹又兴奋的表情凝聚在娜佳的脸上。她注视着这列行进着的欢乐的红色队伍。

    走到娜佳近旁时,那个奇怪的老爷爷把队鼓还给少先队员们,从他们那儿拿回他自己的棍子,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娜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瞎老头儿用棍子探索路边。

    走到栅栏旁,他突然停住并且倾听着。

    老爷爷:谁在这儿?

    娜佳甚至回头望了一下,因为除了她自己,身旁一个人也没有,而她也没动一下,没吭一声。

    老爷爷:哦!上帝!我闻到谁的气息了?难道这是未来的少先队员,优秀生,小姑娘娜佳吗?

    娜佳被惊呆了,她甚至闻了闻自己的领子和双手。

    老爷爷:那么,这真的是娜佳罗?

    娜佳:是的,是娜佳。您是怎么知道我的?

    老爷爷: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未来最优秀的优秀生。

    娜佳:怎么,你是夏季圣诞老人?

    老爷爷:是的,娜佳,我是从马格里布(注13)来的魔术师。你发命令吧。虽然我又老又瞎,但我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娜佳:马格里布是什么?

    老爷爷:那是夏季圣诞老人的故乡。

    娜佳:是苏联的吗?

    老爷爷:当然啦。所有真正的夏季圣诞老人都只生活在苏维埃国家。

    娜佳:那冬天的呢?

    老爷爷:冬天的也是。

    娜佳:也许您是医生?

    老爷爷:完全正确。怎么啦?

    娜佳:莫霍娃需要看医生。

    老爷爷:怎么,她还活着。

    娜佳:活着。只是外婆和列利娅把她的药烧掉了。

    老爷爷:(非常吃惊):怎么,她们也活着?

    娜佳:那当然啦!

    老爷爷:那就带我去吧,最优秀的小姑娘。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莫霍娃圆睁着双眼呆站在那儿。那个老头子用颤抖双手摸着她的脸庞。

    突然,他威严地发出命令:滚开,老处女!

    他边说边紧紧地抓住女佣的胸部。莫霍娃拼命大叫起来。

    戈洛文家的客厅。早晨。太阳。

    玛露霞跟在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后面,沿着楼梯,向客厅跑去。老头儿敲着棍子在房子里徘徊,一撞上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他收住了脚步。

    老爷爷:奥尔古霞(注14),该给玛霞西卡(注15)洗小屁股了。

    听见这几句话后,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猛拍了一下双手,摇晃着站不稳了。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手里拿着球拍、气喘嘘墟地出现了。他后面跟着柳芭、基里克和谢尔盖·彼得洛维奇。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这又算是什么现象?……怎么,自己人中间的疯子还少吗?!

    老爷爷(应声转过身去):住嘴,你这个多妻者!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慌张起来,很快回头看了看柳芭。基里克吃吃地笑着。

    基里克用手挡着嘴。瞎子走过僵立着的玛露霞身边,使劲吸着鼻子,透了一口气说:“扑通!”

    突然,他像击剑运动员那样向前跨出一个箭步,那棍子的前端碰到了谢尔盖·彼得洛维奇的胸部。

    老爷爷:2—17—36,分机13……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和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出现在门口。

    莉季娅·斯捷潘诺夫娜:什么?……他说什么?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吃惊地):我办公室的电话从前的工作。

    谢尔盖·彼得洛维奇认真地审视着这个老头儿。而老头儿此刻已经敲击着棍子,颇为自信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并向仍站在门口的老太太们躬身行礼。

    老爷爷:向你们祝贺斯大林飞艇制造业节,英勇豪迈的太外婆们!

    叶莲娜·米哈伊洛夫娜:我怎么是太外婆?我甚至还没做外婆呢……

    老爷爷:请原谅,姑娘!……因为我眼瞎……

    老爷爷突然掀起钢琴盖,轻巧地坐在转椅上,敲击着琴键,开始用意大利语唱歌。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

    老爷爷敏捷地从头上把缝着灰色蓬乱头发的头套摘掉,用一个大动作让它穿过整个客厅,飞向沙发。看见那顶飞翔着的假发头套,莫霍娃几乎昏了过去。

    米佳纯熟地为自己伴奏,模仿着意大利男高音。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米佳!米京卡(注16)……我亲爱的!鲍列恩卡(注17)在玛露霞小时候总是这么对我说给:“玛露西卡洗小屁股”……我的上帝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跨了一步。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我认为……德米特里!……您……

    大家都害怕了,知道此刻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会说些什么……

    玛露霞打断了叔叔的话。

    玛露霞(走近米佳):米佳……米丘里(注18),节日好!(他俩亲吻了三次)。米佳,你喝什么?茶还是咖啡?……我们刚吃过早饭……来吧……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对娜佳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而幸福的基里克已经扑向米佳了。

    基里克(高兴地吼叫着):米佳!天啊!……你从哪儿来?!嗯,终于……

    玛露霞:等一等……米佳,请认识一下:这是谢尔盖——我丈夫!……

    基里克:是啊,是啊!……已经七年了!……

    玛露霞(对谢尔盖):这是——米佳,我们家的朋友,我童年的朋友,我父亲钟爱的学生……顺便说说,我的初恋……

    基里克(吼叫着):是啊,是啊!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嗯……这就是说……得了,有什么办法。(摊开双手)基里克,闭嘴。

    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坚决地走出房间,柳芭跟在他后面。

    米佳(握着谢尔盖的手):非常高兴……再说,我们是熟人……

    谢尔盖:是啊,我记得……

    玛露霞感到奇怪。

    玛露霞:你们认识??

    米佳:哦,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另一种生活里,而且是一面之交……

    玛露霞(对米佳):这是我女儿娜佳!

    米佳把手伸给娜佳。

    米佳:你可以叫我米佳叔叔。

    娜佳:娜佳。

    玛露霞:大家都去凉台喝茶!……

    这座房子里的人都向凉台走去。玛露霞和米佳稍稍落后些。

    玛露霞(小声地):嗯,你生活得怎么样?……

    米佳:就这样……还可以。

    玛露霞:菲利普怎么样?……和你在一起?

    米佳:和我在一起……

    玛露霞:大概老了吧?……

    米佳:我没见他年轻过……

    玛露霞:你结婚了?

    米佳(不很肯定地):是的……

    玛露霞:有孩子吗?……

    米佳:有。比你们的大些。三个!

    玛露霞:你干什么?

    米佳:工作……

    玛露霞:你的专业?……

    米佳:从某种程度上说……

    玛露霞:弹琴?……

    米佳(笑了):是的……在人间……记得吗,莎士比亚(用英语)“随你们把我称作什么样的工具——你们甚至可以折磨我,但你们不能玩弄我”……

    玛露霞:你不想说就别说!……天啊,还是这样!……我恨你这种吞吞吐吐、既不屑又做作的样子……

    米佳(嘲讽地):你们也还是那样。什么也没能改变你们。似乎我从未离开。真奇怪!……

    玛露霞生气地摇摇头,向凉台走去。

    米佳在门旁滞留了一会儿。看见门框上标着身高:穆霞(注19)——6岁,米丘里——16岁,1916年,穆霞——7岁,米丘里——17岁,1917年。旁边的墙上挂着镶着镜框的照片: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玛露霞的父亲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穆霞和米丘里……墙正中有一张大照片:谢尔盖·柯托夫与斯大林同志握手……

    河边的空地。白天。太阳。

    少先队员们护送的那长长的毡布条幅现在正躺在一个构件下,在条幅上有一个庞然大物静静地呆着,像一个放了气的大球。它的上面挂着一根根绳子、插着一根根管子。管子里冒出一团团雾气。四周有许多身着内务人民委员会制服的军人,好像正在执行某项紧急任务。

    戈洛文家的凉台。早晨。太阳。

    留声机在唱着。在《疲倦的太阳》的舞曲的伴奏下,米佳和娜佳跳着探戈。除了符谢瓦洛特·康斯坦丁诺维奇和柳芭,大家都围坐在桌旁。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从茶炊里倒茶。

    米佳:你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对娜佳)你几岁了?

    娜佳:六岁。

    米佳:大女孩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您还记得吗,穆霞这么大时,去听音乐会。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指挥……您让我带穆霞去……她那时六岁,而我刚好16岁。我们坐在那里……正在演奏前奏曲……她说:“我想尿尿!……”我说:“我能怎么办,忍着吧!……”她说:“可我想尿尿!”我说:“我可没带夜壶,忍着吧!”她说:“可我想尿尿!”大家都对我们“嘘嘘”,我说:“好了,得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她带到哪儿去?……她说:“我一个人不去厕所!”可我又不能进女厕所!我就把她带到男厕所里去了。拉赫玛尼诺夫正好从那里出来,他问:“这是谁的孩子?”我回答:“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的。”他说:“多么好的小男孩啊,我要对鲍里斯说,给他买条长裤!”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笑了,谢尔盖笑得比谁都响亮。玛露霞从桌旁站起来,向屋里走去。但是,在这共同的欢乐中似乎潜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紧张感。

    戈洛文家的厨房。早晨,太阳。

    玛露霞站在厨房的泄水池前动作机械地洗茶杯。

    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米佳俏俏地走到她身旁。他的鼻尖几乎触及到玛露霞的头发,闻到了她的气息。

    米佳:连气味也还是那样!……

    玛露霞猛地转过身来,用沾满肥皂的双手使劲打他的脸……

    米佳微笑着,用手摸着挨打的地方。

    米佳:手也还是那样!……

    玛露霞(微笑着):得了,到此结束……

    米佳:什么结束?

    玛露霞:这一刻我等了八年……

    米佳:那么现在呢?

    玛露霞:现在:终于等到了!大家都安心了!……

    河边。白天。太阳。

    戈洛文一柯托夫一家带着折叠椅、遮阳伞和其他一切沙滩上的用具向河边走去。娜佳和谢尔盖走在最前面,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和带着许多东西的莫霍娃跟在他们后面,再后面,稍稍落后几步,是玛露霞和米佳……基里克和柳芭走在最后面。基里克制止了她并不坚决的反抗,拉着她跟自己在一起。河边响起了哨子声,少先队员们排成一行跳进水里。

    娜佳(响亮地):我多么想成为一名少先队员啊!

    米佳:为什么?

    娜佳(向往地):多么好啊!……随着号角——起床,听着哨声——游泳。

    谢尔盖微笑着听女儿说话。他走到一旁脱衣服。

    米佳(学着娜佳的语调):伴着乐队躺进棺材……

    玛露霞扬起了眉毛:她不喜欢米佳的玩笑。

    娜佳:为什么?……

    米佳:怎么为什么?……听着号角起床,听着哨子游泳,和着鼓点行进,听着手风琴吃饭,如果这一切都做得很好,那么,你就可以伴着音乐声躺进棺材去……这就是生活!

    娜佳茫然地看着母亲。

    玛露霞:米佳叔叔开玩笑呢……你别尽往大人堆里钻。自己玩儿去吧。

    遮阳伞已经插进沙土里了。莫霍娃把躺椅放好。娜佳委曲地走近父亲。

    谢尔盖:你的眼睛怎么湿了?

    娜佳:妈妈赶我走开……

    谢尔盖:瞧你说的,“赶你!”她这是请求你别妨碍她谈话……对吗?

    娜佳:嗯……

    谢尔盖;没什么可生气的:他们很久没见了。他们必须谈谈……我们俩游到对岸去,愿意吗?!

    娜佳(极其兴奋):乌拉!……

    他俩走进水里。娜佳爬上父亲的背脊,抱着他的脖子。玛露霞发现了他俩的准备工作。

    玛露霞(喊叫):谢尔盖,谢尔盖!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让她到这儿来游!

    谢尔盖:别激动!……我们自己明白……

    娜佳:看见了,好爸爸……一会儿赶我走:“别妨碍大人!”现在又“我不喜欢!”唉,为什么人们是这样的,爸爸?……

    玛露霞不满地摇摇头,躺到沙滩上。

    米佳:宽阔的紫铜般的双肩……我明白……白雪般灿烂的微笑……相片挂在各机关里……而这一切,在弹指一挥间便可折断!……

    河。白天。太阳。

    谢尔盖已经进入水中向对岸游去。娜佳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但是,父亲是这么可靠,这么坚实,至使娜佳还是要继续她在那儿开始的谈话。在那儿,在岸边,有妈妈,但没有这么深的水,她也不害怕。

    娜佳:为什么大家都相互欺骗?

    谢尔盖:谁?

    娜佳:就是大家嘛……太外婆把莫霍娃的药给扔了,可又不告诉她……甚至圣诞老人也骗人,还骗了我两次:起先他是夏天的,他说,因为他是从马格里布来的魔术师,可原来他是妈妈的朋友、米佳叔叔。只有你不骗人……

    谢尔盖:对你我不撒谎……

    娜佳:我也不对你撒谎……

    谢尔盖:你受得了吗,娜杰日达(注20)?

    娜佳(犹疑地):嗯……

    谢尔盖钻入水中,小女孩突然处于水下,而当她的头出现在水面上时,娜佳长时间地嗤鼻作声。

    谢尔盖:再来一次?……

    娜佳:好吧……

    谢尔盖:说假话吧?……

    娜佳(狡黠地):难道你从不说假话?……

    谢尔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娜佳:你答应过我明天去动物园的!我们去吗?……

    谢尔盖:答应过……

    娜佳:那就是说,我们去……既然你说了,就一定做到!……

    谢尔盖笑了。

    娜佳:你是知道的:夏天我们从没去过动物园,因为总是住在别墅里……冬天我去过三次,因为在莫斯科。白熊和海象我真是看腻了……

    他俩很快就游向对岸,开始爬上陡峭的斜坡。谢尔盖回头向对面望了望。从这儿看沙滩简直了如指掌:少先队员们在打排球,那是他们的遮阳棚——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穿着萨拉凡的莫霍娃在遮阳棚下,玛露霞和米佳并排躺在沙滩上。

    河岸。白天。太阳。

    玛露霞仰面躺着,用手挡着眼睛,米佳在她身旁。他看见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还有耳朵上方的一绺卷发。从挂在柱子上的扩音器里传来了高昂的音乐。

    米佳用手指在玛露霞脑后的沙子上划着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进玛露霞那半张开的手掌里。她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米佳(笑着):一模一样!……你两个月的时候,那时我10岁。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把我带到你的摇篮边说这就是她,穆先恩卡(注21),认识一下吧。”我不知怎的用手指碰了碰你的手,你抓住我的手指说:“我的!……”

    玛露霞:又撒谎了……我才两个月,怎么会说话?……

    米佳:你说了,说了……即使没说,也这样想了……

    玛露霞微微睁开眼睛,玩笑似的看了看米佳。她发现他的肩胛骨下面有一道大伤痕。

    玛露霞:这是什么?……以前没有……

    米佳(冷笑了一下):噢!……碰到盖子了……

    玛露霞:什么盖子?……

    米佳:棺材盖……

    对岸的田野。白天。太阳。

    娜佳和谢尔盖的眼前展现出一片辽阔的田野。远处郁郁葱葱的森林在阳光下升腾着雾气。更远处正在进行军事训练:枪炮在大地上扬起重重烟雾,红军战士手握步枪来回奔跑,疾驰的坦克掀起根根烟柱,标着红星的飞机在蓝天上飞翔。

    谢尔盖:多美啊!……你看见了吗,娜佳,我们的军队多棒啊!……是红军!……战胜了一切,娜杰日达(注22)!……我们将解放全世界,全人类!……你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作家盖达尔的书吗,“那战斗的炮声犹如雷鸣,那爆破的烈焰犹如闪电,那急驰的骑兵犹如劲风,那飘扬的红旗犹如彤云,这就是红军的进攻……资产阶级吓得四处逃窜,他们大声诅咒这个国家和她的令人惊叹的人民,她的战无不胜的军队以及她那令人费解的军事秘密……”

    娜佳(哼唱着):“轮船来了——孩子,你好!飞机来了——孩子,你好!火车来了——孩子,你好!少先队来了——敬礼,孩子!……孩子们,这就是给你们讲的全部童话……”

    岸边。白天。太阳

    米佳和玛露霞并排躺在沙滩上。她闭着眼睛躲开刺眼的阳光,而米佳端详着她的脸、脖项、背,用一根乾草轻抚她的肩头。玛露霞并没有转过头来,她在吹一只看不见的小蚊子。

    米佳(轻声地):玛露霞……

    玛露霞:嗯?!

    米佳:你为什么不说话?……

    玛露霞:我晒太阳呢……

    米佳: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我?!

    玛露霞:因为我不想再知道更多。

    米佳:这个“更多”意味着什么?

    玛露霞:比我所知道的更多的东西……

    米佳:那么你知道什么?……

    玛露霞沉默着。米佳用一棵小草抚弄着玛露霞的手,他看见她的腕关节上有一条白色的疤痕。

    米佳: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做的?!

    玛露霞:那时候……

    米佳:为什么?……

    玛露霞:理由很简单,至少对于我是这样。一个你爱他胜过自已生命的人,你的第一个男人,几乎是你的丈夫,在一个美妙的日子拿起箱子说,到婢婶那儿去几天,就……永远消失了……这个理由足够了……

    米佳:明白了……多么无耻!……

    玛露霞:谁?……

    米佳:就是那个提起箱子到婶婶那儿去的……亲爱的人!……那么,后来呢?……

    玛露霞:被救了……我不知道,应该在水里这样做才行……

    米佳:什么?

    玛露霞:血就不会凝固了……

    米佳:是这样……后来呢?

    玛露霞:没什么……医院,警察局……妈妈去找了加里宁(注23)。大家都去找那个亲爱的人……

    米佳:怎么,找到了?……

    玛露霞:找到了……原来,他写了申请——要求出国……走了。

    米佳:好吧,你看,就是说,你全都知道……我就这么没有任何原因地要求出国,而对于我这么一个贵族,一知半解的音乐家,还曾经有过两年白匪军经历并且侨居国外八年的人,能够按其志愿去巴黎……为了让我有可能从事音乐活动……对吗?而你信了?……

    玛露霞:我不信,但我自己启开了嫁妆。因为我亲眼看见了。难道你没写过?……

    米佳:写过,玛露霞,我写过……

    他俩的谈话被打断了。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压低声音):穆霞!……穆霞!……米丘里!……

    玛露霞回头一望。妈妈和莫霍娃原先坐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在摇曳的灌木丛中出现了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的脸和吓坏了的莫霍娃。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示意他们往一个方向看。

    玛露霞:出了什么事,好妈妈?……

    莫霍娃:“棺材”……”

    米佳:什么?

    莫霍娃:“棺材”!……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就是公民防卫队!(注24)的缩写读法,“棺材”!又在搞演习……快离开,要不会被抓起来的……

    玛露霞顺着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离他们很远的岸边有一群人在忙乱着。

    玛露霞:他们还远着呢,好妈妈,别担心……

    河对岸的田野。白天。太阳。

    谢尔盖和娜佳躺在芬香扑鼻的草地上。他揉着她的脚后跟。

    谢尔盖:瞧,你的小脚后跟多柔软、多漂亮,圆圆的……你看看我的:又硬又粗,像马掌似的。

    娜佳:为什么?……你走了许多路?……

    谢尔盖:又走,又跑……

    娜佳:你往哪儿跑?……

    谢尔盖:时而追赶他们,时而又逃离,……时而追赶,时而逃离。你的脚后跟将永远是圆圆的……

    娜佳:为什么?……

    谢尔盖:因为,会有汽车、电车、无轨电车……道路平坦,鞋子舒适,袜子柔软。你不用逃离任何人!……甚至等你老了以后——脚后跟也会像现在这样。现在,苏维埃政权下,每个人的脚后跟都将是圆圆的。我们就是为此而建设这个政权的!现在为什么还要磨脚后跟呢:你一辈子都会自由自在的,只是要好好学习,尊敬父母并且热爱自己的苏维埃祖国……你将来长大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娜佳:柳苞芙·奥尔洛娃(注25)!……

    谢尔盖:怎么,你想当演员?……

    娜佳:不,我想开机器,像她在那部电影里那样,你记得吗?

    河边为跳水设置的踏板。白天。太阳。

    玛露霞:真热!……游泳去吧!……

    她站起来,踩着晒得发烫的沙子向水里走去。当玛露霞快要走到跳水的踏板旁时,米佳喊叫着从她身旁跑过,踩到发烫的踏板上,弹起压弯了的踏板,翻身跃入水中,溅一串串水珠。

    玛露霞(隐忍地微笑):真蠢!……

    她机械地注视着河面上米佳应该出现的地方。但没有他。玛露霞不安地四下里瞧了瞧,进入水中,沿着河滩边走,看着米佳应该钻出水面的方向。少先队员们在她的前后左右喊叫着到河里游泳去。

    玛露霞(喊着):“米佳!……”

    但还是没有他。

    玛露霞:米丘里!……米丘里!……

    她钻入水中,忧心忡忡地游着,不时地向四周看看,然后又折了回来,她游到踏板旁,抓住扶手,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踏板下拽住她。

    玛露霞从踏板下钻出来,看见了微笑着的米佳。

    米佳(轻声):记得这个地方吗?!

    玛露霞:傻瓜!……

    米佳:害怕了?!

    玛露霞:傻瓜!……

    米佳:嗯,害怕了?!

    玛露霞:让你的妻子为你害怕吧……关我什么事?……放开我!

    米佳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在他们上面,少先队员们又踏过踏板跳入水中游泳去了。

    米佳(用英语):“那哭红的眼睑上羞耻的泪水的咸味尚未消失……”记得吗?……

    玛露霞沉默着。

    米佳:你呀,全都忘了……鲍里斯·康斯坦丁诺维奇去世一个月后,你发现妈妈和基里克在一起。我在这里找到了你。

    玛露霞挣脱米佳的双手,扭过身去,但没有走开……

    米佳:当时很冷——下着雨。我求你走过来,但你不。我就脱了衣服向你游去。那一夜我们在浮标手的草棚里。我们的初夜……连这也不记得了?我们有一本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们一起读,你哭了。“那哭红的眼睑上羞耻的泪水的咸味尚未消失。”……记得吗?!

    玛露霞:你总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米佳:我不知道为什么,玛露霞……我想,既然对于我,那样的生活已不复存在,那就是说,对于任何人都不存在,没有人能从那种生活中留下来……而你们,看来,大家都还在!像从前一样,你们拥有一切,只是没有了我!消失了?……用橡皮擦去了?……

    玛露霞:不知道……

    玛露霞泪水涟涟地看着沙滩。那儿,公民防卫队的战士们的演习正在进行。他们抓住休息的人们,喊叫着:“毒气进攻!”,还把防毒面具给他们戴上,并抬上担架。玛露霞钻入水中,向岸边游去……

    岸边。白天。太阳。

    站在岸上的公民防卫队的指挥官摘下脸上的防毒面具,说服一个正在反抗的休假者。

    指挥官:同志,只要两分钟!……我们只是把您送往急救站而已!……您受伤了,我们这是在救您!……两分钟!……

    但是那个休假的人不同意。

    休假者:用不着救我!……我要上火车……服从了你们,我会迟到的……

    玛露霞从水里走出来,向指挥官走去。

    玛露霞:指挥官同志!……我受伤了……你们抬我走吧。

    几个战士向她扑来,飞快地往她头上套上防毒面具,架上担架,抬离岸边。

    米佳从踏板下游出来,跟在后面跑。

    米佳:嗨,同志!我呢?

    指挥官:您也受伤了?……

    米佳:我?……我被打死了!……

    指挥官:死人我们不救!……请走开吧……

    米佳:好吧,见鬼!我受伤了!……抬我走吧……

    他被架到与玛露霞并排的一个担架上,他们一起被抬到指挥所……

    ……当谢尔盖和娜佳从彼岸游回来后,娜佳走上岸,四下里望了望,寻找他们的遮阳棚。

    娜佳:我们的人呢?……

    谢尔盖似乎在想什么事,没有回答她。娜佳捡起帽子和书。

    娜佳:什么都丢下了。瞧,妈妈的书。她自己还骂我乱丢书呢……

    娜佳捡起玛露霞丢下的帽子和书。谢尔盖拿起她没捡起来的一条毛巾。他俩沿着小路向家里走去。谢尔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娜佳:你干吗跑啊?……我跟不上了……

    谢尔盖(茫然地):我没跑……

    戈洛文家的凉台。白天。太阳。

    谢尔盖把毛巾递给娜佳。

    谢尔盖:请把它挂好……

    他自己快步向屋子里走去。

    戈洛文家中的走廊和楼梯。白天。太阳。

    谢尔盖还是那样快步登上吱嘎作响的楼梯,沿着走廊往前走。他听见门后有一种奇怪的声响、沉重的喘息和一个压低了男人的声音。他收住了脚步。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基里克在做俯卧撑,向柳芭显示自己的能耐。

    柳芭:五十六……五十七……不,您不老实!……必须做到底……您的双臂是弯着的……

    楼下响起了钢琴声和米佳的声音。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娜佳跑进客厅。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因为玛露霞和米佳戴着防毒面具坐在钢琴旁,两双手正在演奏一个很严肃的曲调。突然,米佳用同一音调开始即兴表演,客厅里响起了康康舞曲。

    玛露霞(摘掉防毒面具):就是这样的。妈妈决定让那个可怜的大学生做我的课后辅导老师……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穆霞……这可不对……

    玛露霞:对,对!……于是,这个辅导老师当着妈妈的面……(模仿着)“小姐,请您注意,这里是本位号……请注意指法”。只要妈妈一走开,他立刻就跷着二郎腿抽烟!然后就坐到钢琴旁,用一个手指即兴弹出那种康康舞曲。你们想像一下这个画面。辅导老师在钢琴上弹奏康康舞曲,女学生,幸福得几乎死去,跳着康康舞直到精疲力尽摔倒在地……妈妈,假使你看到……娜金卡,你能想像吗?……我那时正好像你这样……

    米佳没有摘去防毒面具,继续弹奏着康康舞曲。钢琴声愈来愈响亮。玛露霞以一段舞蹈练习结束了她的故事——很可笑地高高地抬起双脚。

    娜佳(用小拳头敲击着琴键):米佳叔叔的演奏,感染力很强。

    谢尔盖走进来,站在门口。谁也没发现他。康康舞曲的节奏与情绪愈演愈烈,太婆婆也与玛露霞共舞。透过面具上沾满汗水的玻璃镜片米佳注视着欢舞着的人们,随后,他的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照片。

    奥尔加·尼古拉耶夫娜(用法语):鲍列恩卡也是这么喜欢康康舞!……

    玛露霞(用法语):好妈妈,还记得吗,你都跳得入迷了?!

    娜佳(用法语):请你们教会我!……

    谢尔盖转过身默默地离开客厅。

    戈洛文家的凉台。白天。太阳。

    谢尔盖独自一人坐在摆好午餐的桌旁。他从汤罐里把汤舀进汤盘,又倒了一杯酒,津津有味地吃着。

    戈洛文家的客厅。白天。太阳。

    莫霍娃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大家的法语交谈。

    莫霍娃:午饭准备好了。请大家用餐……

    听到大家都讲法语,莫霍娃改用法语邀请大家。

    玛露霞(停止跳舞):谢尔盖·彼得洛维奇在哪儿?……

    莫霍娃:他已经在那儿用餐了……

    老太太们急匆匆到凉台去。

    玛露霞(对米佳):幕间休息!……

    但是米佳像上足了发条似的,继续疯狂地敲击着琴键。玛露霞走到他背后,开玩笑似地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米佳猛地转身抱住了玛露霞,但她轻巧地滑脱了他的拥抱。

    戈洛?

     7 ) 虽然有香味,但生活的味道消失了……

    看片的时候只会有两样东西存在,多味花生或者点五。 看功夫之王的时候我耗掉了两包多味花生,看毒太阳的时候,我只抽了一根烟。 然后把烟头扔进装了水的空瓶子里,看着它和同伴在水中发胀开来,然后颜色变得混沌,那个永远喜欢在电影里面演主角的米哈尔科夫,终于失声哭了出来,在经过那个挂着斯大林巨幅画像的热气球时。他在最后的字幕中告诉我们,以此献给所有在这场大清洗中牺牲的人们。 究竟想不想去知道历史,不是个人的责任,那天偶然看到一篇讲述南联盟错综复杂利益冲突的文章,这才能明白为什么南斯拉夫电影中那些超现实的情节的产生,或者那个土壤只能产生这些花,或者那就是现实,我们沉迷于讽刺,然后被时间耽搁。我说爱你,你就满足了?我们历史书上关于那个大清洗的篇幅不会超过一面,我们甚至会怪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给西方世界污蔑社会主义提供了借口,我们说功大于过,但几千万条人命,要什么样的功才能弥补。 蚊子在手上扎了无数个口子,也许没有痛楚,只有一些红点,发两声牢骚,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我们说蚊子是无法灭绝的,那么蚊子的存在就是有理的。 纪德在《访苏归来》中越来越悲哀和愤怒的诉说在苏联看到的一切,甚至在稍微温和的正文被共产主义和左派人士群起攻之的时候,还要继续发表更加措辞激烈的附文。那是什么,那就是暴力,或者如果我们也是当事人,那我们也会如同《蓝风筝》里那些同事一样趁濮存昕上厕所的时候选他为右派,我们要适应体制,我们也希望一切越来越好。 在影片花了大量的篇幅来渲染温馨的家庭生活后,裂痕实际上也在一点点撬开,没有什么是可以保证一切的,《暗算》里面的知识分子可以为了吃肉放弃尊严,而当电影里的人们在维持原有生活状态的时候,实际上都可悲的发现“虽然有香味,但生活的味道消失了……” 记得99年的时候,我和很多人一样都认为米洛舍维奇是英雄,带领南斯拉夫人民抗击美帝,对新闻里面那些接受采访时不支持他的人心中暗骂,真不是个东西。但是现在,我可悲的发现把南斯拉夫人民都拖入战火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就是他,如果他没有搞“大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其实是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记得有人说过,为了专制,就要让人民感到恐惧。而专制者都在把玩天平,不要触动恐惧的底线,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祝贺斯大林,至少在他生前,他做到了。 在看《西伯利亚理发师》和翻拍过的《十二怒汉》时,我并没有被这个大胡子胖子所感动,甚至在《十二怒汉》里面,我对于那冗长的俄罗斯话感到疲倦,那些伪说教的句子,简直是咒语。但在《毒太阳》里面,能感受的是那种情感,是那些缓慢的镜头,是金色的光,哪怕是要吞噬这一切的太阳,都在他的触摸下变得忧伤。 这些被仪式化所替代的东西,最简单的被隔离开来,我们能读懂的,不是情节,是情感,那是塔可夫斯基在乡愁里面带给我们的,但,我们能恨吗? 巴西的《精英部队》用以暴制暴来衡量一切,然后柏林给了它金熊,那么,是不是《狗咬狗》和《导火线》这样的港片也能够达到入围的水准呢? 天气炎热,为了躲避蚊子,我可以穿上长袖外套。 那片几乎点燃的麦田,也许只有做到极致,做到血淋淋的对视,才能看到本质。 让我们记得悲剧,不是让我们学会仇恨,是让我们避免下一个悲剧。

     8 ) 在不可能与不可能之间

    (评的是话剧版)

            当意识到为了看这个话剧,我已经花了30镑票钱、35镑交通费和15镑额外的午饭钱之后,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让人失望啊,这80英镑本来可以用来买30盒鸡蛋或两顿火锅或一条连衣裙的呀。
            《Burnt by the Sun》没有让人失望。
            看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有点失望的。当Mitya义正词严地讥讽Sergei的时候,我又看到那种熟悉的“正义者谴责堕落者”的黑白分明。但是该话剧的第二部分戏剧化打了一个U-turn,整个故事骤然立体了起来。
            故事发生在1936年的苏联。Sergei是个苏联将军,Marousia是他的年轻妻子,Nadia是他们可爱的女儿。他们一家,以及Marousia的众多亲友,到湖边渡假。快乐的假日被一个突然的来访者打断:Mitya,Marousia的旧情人,在消失了12年之后突然造访。他指责Marousia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卖身求荣投靠了将军。Marousia则指责他当年不辞而别。一个丑陋的事实逐渐浮现出来:当年Mitya不辞而别是Sergei暗下的命令:为了得到她,Sergei秘密将他派往巴黎做情报人员,Mitya为了“回到故乡的机会”而接受了任务,却一走12年。然而Mitya真的是“不得不”做特务吗?Sergei质问他: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出卖朋友,做秘密警察,双手沾满了鲜血,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回到故乡的机会”,你才是卖身求荣的刽子手。然后一个更丑陋的事实浮现出来:Mitya此行,是以秘密警察的身份来逮捕Sergei的——1936年,正是斯大林党内清洗的前夜。
            如果说该剧有个中心思想的话,它可以用Mitya和Sergei之间的这段简短对话来概括:
            Mitya: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被迫的!
            Sergei: 不存在所谓的被迫,每个人都有机会选择,只要你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每个人都有机会选择”。也就是说,不是,或不仅仅是,斯大林的邪恶,不是,或不仅仅是,克克勃的淫威,不是,或不仅仅是,古拉格群岛的恐怖,造就了肃反清洗的恐怖,是每个人——每个普普通通的人——当时作出的选择。专制能够得逞,不可能靠一个人的伎俩,它一定是成千上万人合力的结果:是他们的“协助”,或至少他们的沉默,为专制者铺好了台阶。
            就是说,虽然Mitya当初无奈做了特务,他不是无辜的,因为12年的浸染已经使他成了制度本身;虽然指控Sergei是“德国间谍”完全是污蔑,他也不是无辜的,因为清洗之前他是那个制度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之一。甚至Marousia和家人也不是无辜的,正是他们十几年的沉默让这个制度越来越坚固。当Marousia的奶奶不断追忆“解放前”的音乐多美好时,Sergei问:如果你们真觉得过去的时光多么美好,你们为什么不站出来捍卫它呢?你曾经有机会选择。
            “你曾经有机会选择”,道出自由主义的要义。作为一种政治哲学,自由主义是关于政府角色的理论,但是另一方面,它也是关于个人责任的理论——因为正是个体在其日常生活中对自由的实践,使得限制政府专权变得可能。一个自由制度就象一条公路,没有无数清洁工、修路工持之以恒的清扫修补,它将很快在风吹日晒中退化为荒野。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最小政府”的前提恰恰是“最充分的个人”。人类通过左翼或右翼极权主义逃避自由的冲动也由此可以理解,因为越大的自由意味着越大的责任,因为一个自由的人注定是一个精神上的孤儿,他无依无靠,除了自己的头脑和心灵。
            看这个话剧,不能不想起中国曾经的残酷政治运动。从80年代到现在,“伤痕文学”层出不穷。上至老右派,下至红卫兵,几乎人人都自称是牺牲品。也许所有这些人都应该去看看《Burnt by the Sun》,那么他们也许会明白:如果你曾经在文革早期曾积极批斗过别人,那么你在文革后期被赶下去就不再无辜;如果你曾经在大跃进中强迫农民交出不存在的藏粮,那么你在四清中被批斗就不再无辜;如果你曾经暴力剥夺“地富反坏右”的财产,那么你在公社化运动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粮食被村干部抢走时就不再无辜;如果你曾经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委员称号那个职务待遇,那么你被打成右派时就不再无辜……如果你在这一切运动中一直保持沉默,那么当你被卷入政治斗争的机器中血肉横飞时,你要知道,不是别人,你,你自己,是自己的掘墓人。
            当然,今天去苛责历史人物也许太奢侈。在肉体毁灭和精神毁灭之间的选择,也许根本就不是自由。专制制度的残酷,就在于它让个体在这种“不可能”和那种“不可能”之间进行选择。从这个角度来说,生于长于今天这个时代的人未必更好,只是更幸运而已。也许任何时代的人可以做的,只是在“可能”变成“不可能”之前,及时地说不。

     短评

    又一次被米哈尔科夫折服!面对历史、尊重历史、还原历史、升华历史!

    4分钟前
    • shining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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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1923前俄罗斯诞生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托尔斯泰 屠格涅夫 柴可夫斯基这些属于全人类伟大的灵魂 1923后一坨恶臭剧毒名为屎大淋的翔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巨大伤害是全人类的痛;影片最后献给那些献身革烈焰而被灼伤的人 在恐怖革命之下每个人都在说谎;小女孩是全片最出彩的角色

    9分钟前
    • 東郷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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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园风情下涌动翻腾的政治风云,人心在波动诡谲中沉沦。

    11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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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才知道导演和他女儿是主角。

    13分钟前
    • 苏觋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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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杀人,安知人之不杀我;始以杀戮张威势,继以懦怯长猜忌,戈矛起于石交,推诚不见腹心,民不见德,惟乱是闻,举凡丈夫之磊落,胥成女性之阴贼,声声同志,人人离心,异己必锄,同气相残,人诋其阴狠,我知其内馁也!我革人命,人亦革我命;君以此始,愳(惧)亦以此终”

    14分钟前
    • 小凯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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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个硬生生带入历史层面的三角恋故事,豆瓣上苏俄老片的评分有时甚至比日韩片更虚高,米哈尔科夫的女儿是唯一亮点

    16分钟前
    • RIC
    • 还行

    用细节堆积故事,用轻松的镜头讲残忍的事,是中国导演最值得学习的。不过这真是一部电影节片,主题和拍摄的学院派满足了评委的一切需求。

    21分钟前
    • 苏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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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很不想把这部片贴上政治标签,因为整部片实在是太温熙美好了。但正因为背景是在片中似乎只字不提的前苏联大清洗,显得片中的家庭温情和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麦浪透露出平静中的哀伤。看片的过程中经历了人性的反复,不能单纯用同情这样幼稚的情感去看待人物。纯真无邪得要命的小女儿,在成人的环绕下显得孤独而不自知。复仇和迫害全然绕道而行,直到最后也未有破坏家庭的表面宁静。最难得的是告密者的处理,饱含了人性的挣扎。唯一明示的政治标识,大概是片尾随着气球冉冉挂起的斯大林画像。

    24分钟前
    • hi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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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之下诗化的伤痛

    29分钟前
    • Scarr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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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而又漫漫漫漫长的日常戏,悲剧却来得如此深沉,田野间兀然升起的巨幅斯大林画像、一再出现的Утомленное солнце的旋律以及Надя,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34分钟前
    • 江湖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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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被无情的太阳灼盲双眼的人的悲剧,一个所有的人都被革命与专政这颗毒太阳燃烧,所有的人在绝对的光明下失去信仰和视力的寓言。

    35分钟前
    • young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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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国度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索尔仁尼琴,米哈尔科夫。我们呢?

    36分钟前
    • 董肥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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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机一直潜伏于风吹麦浪的田园生活,结尾的巨幅肖像让人不寒而栗。第一次遇到没有主创还全场鼓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人民对这历史都特懂吧。

    41分钟前
    • 翻滚吧!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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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平波下暗流涌动,于无声处蕴藏惊雷。始于一个被大橡皮擦抹去之人的夏日造访,在慢刀解剖历史的同时又刃入脊髓地探讨。每个人都是洪流一叶舟,每个人也都有桨。念昨日美好之人在昨日消失之时却多沉默,人总说自己无能为力又想保住过去的一切,集体造就的烈日其实是每个人投射的火苗。虽说个人在时代的潮流裹挟中势单力薄,但个人也有或沉默或助恶或拒绝的选择权。秘密警察解决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司机,却嘟囔着欲加动机以求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正是这种个体的自我催眠造就了集体罪恶。红场清洗的栏杆,过度吃药的保姆,到处找路的司机,麦田上空飘浮的画像,耀眼的火球,飞掠之处留下一个个灼伤之人。

    45分钟前
    • 顾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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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苏联大清洗的背景在片中几乎完全没有台词上的直接触及,前半的镜头叙事温馨阳光到几近流水账,之后各种反复,告密,阴谋,全都在小群体内套上温情的面纱自我隔绝。家庭与个人在由上至下的、以进步为名的苏共毒太阳照耀下,烧炽至烬。

    46分钟前
    • 流空破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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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太阳灼伤,血红的海洋干涸。"米哈尔科夫用满载丰收与喜悦的乡村田园美景反衬出斯大林大清洗的残酷悲凉,前一小时节奏舒缓散漫,但细节和情绪都已铺垫好,最后的合家欢和灵动可爱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推波助澜令人唏嘘不已。两次入房巡弋的火球和悬吊斯大林肖像的热气球,寓意昭然。(8.5/10)

    49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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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太阳灼伤,绯红色的海洋干涸。我听你说过,我亲爱的鸽子:那里将不再有爱。让我们离去吧,我将不再冷落你。”美轮美奂的麦田,温馨的家庭聚会,看似平静的情景下暗藏着汹涌的波潮和哀伤,虽然只字未提故事背后政治大清洗,但各种意像的使用让整个影片都充斥着一种残忍的美。

    51分钟前
    • 晚安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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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0。坦克糟蹋麦田,假日草坪的防毒演习和扎脚玻璃,弹钢琴时的防毒面具和墙上反复渲染的与斯大林握手照,这些闯入者将一派祥和拖向毁灭;场面调度营造舞台感, 开篇灰暗的克里姆林宫下角军人、清洁工的复杂运镜(拉出横摇再固定)交代时代风貌,假扮瘸子的米迪亚和步伐混乱的少先队进行编排映射虚伪人格,科托夫呼唤玛露莎下楼随后做爱的场面采用暖黄高光加柔焦、前景用栏杆遮挡,整个场面温馨彰显秘密警察的阴沉,当黑色轿车传出科托夫的哀鸣,没有被特务毒打的正面镜头给予其人格尊重,结尾的经典长镜头在特务枪毙问路司机出画后,移向货车裹尸处上方的镜子,脸在风中扭曲的斯大林气球缓缓升空,不动声色的惊悚,浴缸割腕的米迪亚眼角流泪以鲜血洗刷良知;烧毁森林的球形闪电是大清洗的残酷,迷途司机和哼歌跑过麦田的女儿暗喻不明真相的无辜民众。

    53分钟前
    • 火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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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肯定了我一直坚持的德国与俄国是最能尊重和利用本国的历史的国家。

    57分钟前
    • 小易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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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田从伊始到结局,从险些被碾压到见证碾压,怪诞的毒太阳一直诡异的悬挂在麦田的上方。发生在这片土地的悲剧在很多年以后以复刻乃至重度改编的方式在南方的邻国重演,想到了一位和科托夫些许类似的英雄人物,只不过他最后死的对得起他打下的这片土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59分钟前
    • Fleurs.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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